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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绪 九

奈绪九

1

你有没有试过欺负海浪?捶它?踢它?掐它?打它?用棍子把它打死?

傻瓜。

老己子发现我的伤疤后,带我去镇上办事。回去的路上,她想停下来买些饭团、饮料和巧克力零食。她有个主意,我们可以乘巴士去海边,在那里野餐。我不是很上心,但她似乎觉得对我来说,吃吃商店里买的食物还有去海边玩是天大的好事。所以我心想,随便啦,我愿意跟着去,你知道,让一百零四岁的人扫兴很无情。

因为白内障的关系,己子走路不太便利,她经常拄一根拐杖,但她最喜欢的还是有人牵着她的手。我觉得牵手让她感觉更加自信,所以我养成习惯,走在她身边就牵她的手。跟你说实话,我其实也喜欢那样。我喜欢她单薄的小手放在我手里的感觉。我喜欢做强大的那个人,让她小小的身体离我很近。这让我觉得有用。我不在的时候,她就用她的拐杖。我觉得自己比一根拐杖有用。

上巴士去海边之前,己子想在镇上的全家便利店逛一下,买我们的野餐食物,但刚好有一帮“扬基女<sup><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656953202656953202659320210106161620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193e58805538b468bf13b05fc9a61e4f983"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i><sup>”聚在便利店前面的停车场,于是我撒谎说我不饿。她们是摩托车暴走族的小妞,顶着一头漂成橘色和黄色的乱发,穿着松垮的工装裤和随风飘舞的宽大实验袍,看起来像医生和科学家穿的衣服,只不过不是白色的。都是荧光亮色,画满黑色大字的涂鸦。

那些女孩蹲在门口的人行道上,嚼着口香糖,抽着烟,有几个人靠在木剑上,就是剑道用的那种。我嘴上说,不行啊,奶奶,我真的不饿,但老己子心意已决,一定要给我办一次野餐,所以我能怎么办?我紧握着她的小手,当我们走近女孩们时,其中一个吐了口痰,落在我们脚边,然后她们开始爆脏话。没有哪句是我在学校里没听过的,但我非常震惊,因为己子这么老了,你怎么能对老婆婆爆脏字“曼可<sup><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656953202656953202659320210106161620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193e58805538b468bf13b05fc9a61e4f983"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i><sup>”和“津津<sup><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656953202656953202659320210106161620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193e58805538b468bf13b05fc9a61e4f983"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i><sup>”?况且她还是个尼姑!经过她们身边的这段路,我们似乎走了一辈子,因为己子走路太慢了,而且她们还有意无意地挡我们的路。她们不停大叫和吐唾沫,我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脸烧得滚烫,尽管老己子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最后我们终于进了全家便利店。我们在找饭团、饮料,决定甜品是买巧克力还是甜豆蛋糕还是两个都买的时候,我一直透过窗户盯着蹲在商店外面的女孩们。我知道我们离开时,她们会对我们爆出更多脏话。或许她们会朝我们丢东西,绊倒我们。或许她们会跟踪我们到海滩,让她们的男朋友来强暴我们后再一顿暴打,最后把我们的尸体丢进海里,还有可能她们会亲自用木剑动手。我在学校里有过大量的练习,想象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所以我倒不是很担心,但要想象有人伤害我的老己子,对我的头脑来说却是全新的,这让我想吐。

但老己子没注意。她在专心挑选我们饭团的口味,最后她选定了酸梅、调味海藻和辣鳕鱼卵味。她想让我选一个巧克力零食,百奇还是雪吻,还是两个都要,但我怎么能专注于这么琐碎的事情?既然她又老又瞎,无法理解我们所处的险境,我必须保护我们俩,我们的敌人就在门外啊。我还得想办法估出自己击退一伙真刀真棍的扬基婊子的胜算,我有的只是可怜的一点儿苏帕帕瓦!

己子花了很长时间才结好账——你懂的,老人家和他们的零钱包——但我不介意,也没伸手帮忙。我暗中希望或许她能用上一整天,等我们买完了,那帮人也走了,但没那等好事。她们还在,蹲在人行道上,我们一走出商店,她们就盯上我们了,一边吐唾沫,一边掂量我们有几斤几两。我试着催促己子赶快走过去,但你知道老己子的,她一直不紧不慢。

女孩们开始喊叫,我们走得越近,她们的叫喊声就越大,也越刺耳,几个蹲着的也站起来了。我走在前面,但当我们和她们并齐时,老己子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身面朝她们盯着看,好像她头一次注意到她们一样,然后她拽着我的手,开始慢慢地朝她们那边走。

我往后缩,轻声地说:“奶奶,别去,没好事的。我们走吧!”<sup><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656953202656953202659320210106161620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193e58805538b468bf13b05fc9a61e4f983"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i><sup>但她不听。她走上前去,站在她们的正前方,然后盯了她们很久。她看什么东西都是这样,持久而坚定,很可能因为透过白内障混浊的晶状体成像需要时间。那些穿着荧光裤子和黑字涂鸦的蓝色、橙色、红色机械师外套的女孩,在她眼中想必只是交杂的线条和色块。

没人说话。女孩们挑起下巴,撅起屁股,慌张地左右换脚站立。最后,我猜老己子终于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么了。她放开我的手,我屏住呼吸。然后,她鞠了一躬。

难以置信。甚至不是稍微弯个腰,而是深鞠躬。那些女孩好像在想,这是在干吗?其中有个胖女孩蹲在前面,她稍微点了个头做回礼——不是鞠躬,也算不上恭敬,但也不至于一拳打在脸上。但之后中间一个高个的女孩,显然是老大,伸手过来,一记快拳直捣在胖女孩的头上。

“你是在糊弄我吗?”她咆哮着,“半吊子。你连像样的鞠躬都不会吗?”<sup><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656953202656953202659320210106161620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193e58805538b468bf13b05fc9a61e4f983"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i><sup>

她又掴了胖女孩一巴掌,然后她本人笔直站好,双掌合十,深鞠一躬。她的其他手下也跳起来照做。己子又对她们鞠了一躬,然后轻轻用肘推我,于是我也鞠躬了,但我也是个半吊子,所以她让我再做一次。这样就扯平了,因为现在老己子就像是我们这边的大姐大,而我就是那个搞砸事情、不会好好鞠躬的胖子。我不觉得这很有趣,但那伙少女觉得很逗。己子也笑了,然后她拉起我的手,我们走了。等巴士来了,己子坐在窗边,回头看着停车场。

“我在想,今天是什么御祭<sup><icss="note"src="rbook_piew_ebook_pic656953202656953202659320210106161620igesnotejpg"data-der-atsid="5527c1c8a193e58805538b468bf13b05fc9a61e4f983"data-der-srcbackup="igesnotejpg"><i><sup>?”她说。

“御祭?”

“是啊,”她说,“那些漂漂亮亮的年轻人,穿着她们的节祭服,看起来那么艳丽,我真好奇是什么日子啊,都是无印帮我记着这些事……”

“不是节祭!那是少年流氓团伙啊,奶奶。摩托车少女,扬基女。”

“他们是女孩?”

“坏女孩,少年犯。她们在爆粗口,我以为她们要揍我们。”

“哦不,”己子摇着头说,“她们都穿得那么好看,都是喜庆的颜色。”

2

“你欺负过海浪吗?”己子在海滩上问我。

我们已经吃完饭团和巧克力,正闲着。己子坐在一个小木凳上,我躺在她脚边的沙滩上。日光很猛。己子在她的光头上绑了一条白色湿手巾,衬着她灰色的宽松衣裤,看起来泰然自若。我则热得大汗淋漓,觉得焦躁不安,但我没带游泳衣,也不是真的很想游泳。但她问的不是这个。

“欺负海浪?”我重复一遍,“不。当然没有。”

“试一试,到水里去,等最大的浪过来就给它一拳,用力踢它一脚,用棍子打它。去吧。我看着。”她递给我她的拐杖。

周围没人,只有一对冲浪者在海滩远处。我把老己子的拐杖拿在手里,先是走,接着跑去大海边缘,把它像剑道的木剑那样举过头顶挥舞起来。浪很大,拍到沙滩上就碎了,我跑进朝我扑来的第一个浪,像武士投入战斗时那样高喊着“开呀耶”。我用拐杖痛击海浪,把它劈开,但浪继续扑来。我跑上沙滩逃走,但下一个浪把我击倒了。我站起身来,一次次地攻击,每一次海水都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把我逼到岩石旁,把泡沫和沙子掀到我身上。我不在乎。刺骨的凉意让人感觉很好,海浪的猛力也很强大真实,苦涩的盐卤钻进我鼻子里,尝起来刺鼻地可口。

一次又一次,我朝大海扑去,击打它,直到我累得站不住了。我又一次倒下后,干脆躺在那里,任凭海浪泼洒我。我想知道如果我不再起来会怎么样。放弃我的身体,我会被卷进海里吗?鲨鱼会吃掉我的四肢和内脏。小鱼可以依靠我的手指填饱肚子。我美丽的白骨会沉到洋底,海葵寄附在上面生长如花。珍珠可以留在我的眼眶里。我站起来,走回到老己子坐的地方。她从头上摘下小手巾递给我。

“被打败了,”我一屁股坐在沙子上,“我输了,海洋赢了。”

她微微一笑:“感觉好吗?”

“嗯。”

“那就好,再来一个饭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