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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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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书就像一大片墓地,
你已经读不出墓碑上被抹去的名字。
另一方面,有时人能记得清名字,
却不知道拥有这名字的生命
是否活在这些纸页间。
——马塞尔普鲁斯特,《追忆似水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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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绪十六
1
你还在吗?
如果你这次完全放弃我了,我也不怪你。我是说,连我自己都放弃自己了,不是吗?所以我想凭什么期望你不离不弃呢?但如果你确实没放弃我,而且你还在(我真心希望你在),那么我想谢谢你没有对我失去信心。
我们讲到哪儿了?哦,对。我坐在公车站的凳子上,在等车带我去寺院,那样我就能看到我的老己子死去。有个穿慢跑服的老头把花瓣扫下人行道,一只肮脏的白狗在舔自己的蛋蛋,站长在打开车站的门。第一批通勤的人开始到达,然后一列火车进站,几个乘客下车,就像你清晨在任何小火车站都能看到的情形一样。没有特别,对吧?但几分钟后,站长带着一个穿西装的人又出来了。他东张西望,发现了我然后用手指我。和他一起的那个人鞠躬致谢,他直起身时,我看到那是我爸爸。
我无法相信。我以为他死了。实际上,我一直努力不去想,因为每次我一想,就会看到他在森林某处和他的自杀伙伴们在车里,听着尼克德雷克窒息而死的画面。
但他没死。他朝我走来,于是我飞快地看向别处,假装没看到他。等他走到我的长凳旁,他站着,而我则看狗挠跳蚤。他知道我知道他在,但我们彼此没话可讲。最终还是开了口,对话却非常差劲,大概像这样:
“嗨。”他说。
“嗨。”我说。
“你在这里待很久了吗?”
“呃,是啊,一整晚了吧?”
“噢。”
“介意我坐下吗?”
“随你便。”
我挪开给他腾位置,因为我不想碰到他。他坐下来,我们一起看狗,直到它挠够了走开。
“你是来看おばあちゃま的吗?”他问。
我点点头。
“她病了吗?”
我点点头。
“她要死了吗?”
我点点头。
“你干吗不告诉我?”
我大笑,但不是那种哈哈大笑。更像是啊,对,告诉你他妈的有什么用?
他理解我的意思,什么都没说。
就在那时巴士转弯进了站,我们俩都站了起来。我们是仅有的乘客,但我们还是礼貌地排队。我在前面,爸爸在后面,就像我们是陌生人。巴士停稳后,我说:“我以为你死了。”
我就像在对着车身说话,但我甚至不确定他听见没有。话语在我的头脑里,它们趁我阻拦前从我的嘴里走漏。我不是真的想跟他讨论这件事,所以见他没回答,我松了口气。车门打开,我们上车。爸爸付钱买票,我走到巴士后面坐下,他跟过来。他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坐在了我旁边。他长叹一口气,就像我们刚完成什么大事,然后他伸手过来拍我的手。
“不,”他说,“我还没死。”
我们到达寺院时,老己子还活着,但那里聚了很多人在等她死。一些檀家,几个尼姑和僧侣,甚至还有几家报纸的记者赶过来,就因为她活这么大年纪而小有名气。
我们是她的家人,所以我们有特别待遇,可以直接进去看她。无印领着我们。老己子躺在她的床垫上,她看上去那么小,像个古代小孩。她的皮肤几近透明,透过皮肤,你能看到她脸颊下美丽的颧骨。她凝望着天花板,但当我跪在她身边拿起她的手时,她转过头,透过她混浊的蓝色空花看着我。
“真高兴,”她低声说,“你及时赶来了。”
她的手指像干细的小棍子,但是热的。我感觉到她在用热乎乎的手指捏我的手。我无法让任何话语从嘴里出来,因为我在忍住不哭。能说什么?她知道我爱她,有时你不需要用话语来说出心语。
但她有话要告诉我们,我想她一直在等。她抬起手臂,挣扎着坐起。我试着帮她,但她的身体就是一层皮包骨,我害怕伤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