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暑气渐消。
小星星近来迷上了戏法,源自那日宫中流花宴,內值司请了戏法师添兴,当众表演了一套“火舞流光”,甫一出场便惊艳众人,让小星星总念念不忘。
但如今已不是从前在洛阳柿饼巷住的时候了,喜欢什么立即就能去看,他是太子,要日夜不辍地苦读,要守宫中清规戒律,不能随性而为。
再加上他近段时间正在换牙,见谁都耷拉着一张小脸,晚膳时萧煜去逗他,他也一副爱答不理人的模样。
萧煜逗了半天都没逗笑,妥协:“不就是戏法,什么了不起,让內值司把人再召进来表演,让小星星看个够。”
小星星这才勉强冲他笑了笑,一转身,便又捂着自己的腮到音晚怀里撒娇去了。
亥时,音晚好容易把小星星哄睡了,让乳母抱走了,才能回来和萧煜温存片刻。
烛光暗昧,罗裳半解,萧煜拥着音晚,抱怨:“有了孩子便要来冷落我,一整天了,连手都没让我摸一下……”
音晚失笑,男人还真是永远都长不大,幼稚得可爱。她将手蜷起,放在夫君宽厚的大掌间,柔声哄道:“让你摸,摸个够。”
夜间蝉鸣,红灯影落,纱幔翻涌得像急遇风浪的湍流,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到后半夜方才平静下来,但未平静多久,便被急匆匆的脚步声打破。
望春站在幔帐外,低声唤了几句“陛下”。
萧煜本就眠浅,猛地惊醒过来,低眸看去,音晚还在自己臂弯间睡得正香,便轻轻将她放回床上,独自披衣起身。
“太医去看过了,说是肝肾衰竭,内里中虚,怕是熬不过今年冬天了。”
望春刚从启祥殿回来,沾了一身的药味,让萧煜不自觉得蹙眉。
大内官也犹豫过,其实不应当因为这些事半夜把皇帝陛下惊扰起来的,那虽是生母,但有多无情狠毒望春也领教过,抛去那些冷冰冰、束缚人的伦理纲常,这对母子其实跟陌路没什么两样,甚至还不如陌路。
毕竟陌路人之间是没什么恩怨可分明的。
但那人咳了半盂血后,要让他传一句话。
萧煜站在廊庑下,看着皎皎月光沉默了良久,望春也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偷偷觑看他的脸色,悄声道:“太后……想见人。”
“见谁?”萧煜猜是要见玄祁,善阳帝留下的这个儿子也有十几岁了,萧煜没杀,一直圈禁在别宫好吃好喝养着。
周围几个身手利落的禁卫看着,天下太平便罢,一旦有要生内乱的苗头,立即斩杀。
望春却道:“想见润公。”
竟是要见谢润。萧煜颇有些诧异,先是疑心谢太后又要兴风浪,但随即否了,那些旧日爪牙都叫他拔得干净,凭她自己能兴什么风浪?
再者说,谢润也不是个傻的。
萧煜道:“等天亮派人往公府递个信,悄悄的,别惊动人。他愿意见就见,不愿意见就算了。”
吩咐完这些,萧煜好像回了神,不在廊庑下站了,拢着衣襟回寝殿,拂帐翻身躺回床上。
音晚睡得迷糊,半阖着眼枕到他怀里,呢喃:“出什么事了?”
萧煜握住她的手,揉捏了几下,轻声说:“没事,前朝来了几件军务。”
音晚便不再问,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依旧风朗气清,天空湛净无云,看上去是极平常的一天,同昨天并没什么差别。
但天子近侍知道,天将亮时,宫门解钥,便有人引着润公悄悄去了启祥殿,去见已沉疴数月的谢太后。
萧煜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听政议事也常常走神,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向尚宫局递了话,让她们从账簿里挑些疏漏禀到昭阳殿,想法儿把音晚绊住,而他则去御苑里等着谢润。
谢润在启祥殿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出来了,萧煜去时,谢润已经在御苑站了好一会儿了。
萧煜觉得有些不应景,但还是好奇:“她……找你有何事?”
谢润面上一丝冷诮,更多的是沉静无澜,仿佛这些事已不值得牵动他半分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