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们三个人带到客厅后,与希子和纪久两人就去厨房准备泡茶。一进到厨房,与希子就嘀咕:
「瘦得好像骨头外只贴了张和纸似的。」
纪久也没办法责怪她,捧着茶盘正要走回客厅时,差点撞到蓉子的父亲。
「做得很棒哦。」
蓉子父亲的脸的确红扑扑的,所以他对作品的印象应该很不错吧。
「老实说,剐开始听说要用到人偶,还以为风格不会太高尚,老实说原本不抱什么期望的。不过那看起来不像那尊人偶,该怎么说呢,那个……」
蓉子的父亲努力想着措辞。这时佳苗也来了,盯着纪久说:
「我认为很出色。」
「那我呢?」
与希子指着自己问道。就在这时,客厅那边传来蓉子「啊」的尖叫声,四个人连忙冲回客厅。
※
「真没想到,他竟然还带了烟来……」
事后想起来,佳苗忍不住摇头叹息。医生早就禁止他抽烟,应该已经戒了才对。佐伯从以前就有一个习惯,只要自己的作品完成,就郑重其事地冲杯咖啡,边抽烟边确认成果。
大家冲出来看的时候,佐伯已经跪在作品前面吐着血,蓉子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紧紧搀着他。大家都被佐伯的情况吓得惊慌失措,就在这一瞬间,佐伯掉落的烟头火苗已经延烧到与希子的蕾丝了。
没有人能来得及采取任何行动。
烧到嫘萦的火苗一下子就快速扩散开来了。
玻璃门后面的庭院因黄昏到来,夜色渐浓,仿佛要将那背景细细切开似地,火焰逐渐由嫘萦往麻绳移动,玻璃窗映着火焰,浓烟就像妖魔即将出现的晚霞般一阵接一阵涌出。
精心织成的蜘蛛网突然大放光芒,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嫘萦蜷缩着躯体燃烧起来,整件作品在火焰中摇晃、扭动,莉卡小姐的脸被照亮,让人联想到因转变迫近,被逼得走投无路而视死如归之人的悲壮,看来又像因神圣祭典而忘我的人恍惚的表情。
蓉子也不再出声大叫,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现在莉卡小姐或许正要从蛹中蜕出,相同的想法也盘旋在纪久的脑海里。
如四处遍布的血管般的火焰开始在四处产生小爆炸,一眨眼便酿成了大火。
众人虽畏惧,却也因为这美丽而屏息。
纪久的捻线绸开始燃烧,仿佛众人一同织出来的日常生活正随莉卡小姐而去。莉卡小姐的脸似乎微微往上抬,眸子里映着火焰,熊熊燃烧着,仿佛就要飞上天去。脸部微微上扬,这个样子……没错,莉卡小姐简直就像能面,宛如逐渐恢复本性,越来越接近能面,众人惊讶之余努力思索着该以什么言词形容莉卡小姐,当大家以为终于想到时,佐伯抬起脸,喘息着低语:
「这就是龙女。」
熊熊火势实在太令人震惊,众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法,定在当场动弹不得。眼睛所见的光景就像定格画面自动连续播放似的,因此感觉时间似乎过了很久,但事后仔细想想,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在那一瞬间,有多少想法闪过彼此心中呢?当时自然无暇说出来。蓉子的父亲凭着意志力,拼命挣脱当时动弹不得的状态,冲向电话打了一一九,要求火灾及急救支援。接着猛然回过神来的与希子和佳苗也想拿水桶来泼水,但火势一眨眼便延烧到未施作天花板的宽沿廊屋顶。众人只好在蓉子父亲的指挥下放弃救火,合力掩护佐伯一齐往外逃。接着分头奔走,通知邻居发生了火灾。
蓉子最后回头时,看见裸露出来的不锈钢细线仿佛一直闷在心中的情感般呈现暗红色,并开始燃烧。莉卡小姐原本靠此支撑,如今她的头发也化为红色丝线熊熊燃烧起来,双臂和脸都朝向天空。
————结束了。
蓉子领悟了,头脑冷静,分外清晰。
她看了这最后一眼便离开现场,跑到众人聚集的地方,其间不过一眨眼功夫,莉卡小姐在水中一直线往前游去的影像,却如残像般顽固地烙印在她眼底。水是冰冷的,似乎蓄积在地下。可是莉卡小姐明明是被火焰吞噬了呀,蓉子实在搞不懂。
但眨眼间,那影像又出现了:莉卡小姐继续慢慢前进,脱掉衣服,伸展双腿,双腿最后竟合而为一,包覆闪着银色亮光的鳞片,宛如水中的人鱼似地扭动着消失了。
那么开心,是要去哪儿呢?
是因为如中世纪魔女般被火焚身的情景太过可怜,才在不知不觉中创造出那个冰冷水中的影像吗?
或者,这不可思议的影像是莉卡小姐最后的礼物呢?
蓉子缓步走到众人集合的地点后,再次闭上眼睛,只见幽暗深处有一枚莉卡小姐掉落的银色鳞片,亮晶晶地闪了一下便消失了。
消防车赶到时,火势已无法控制,房子几乎全被烧光,只剩厨房一角。救护车上除了佐伯,还有因为这次火灾而感到身体不适的玛格丽特,以及陪同的佳苗。蓉子的父亲要去做笔录之前,还不忘安慰与希子:
「火灾的事你不必介意,反正我本来就一直打算重建,只是可惜了你们的作品……」
「对不起。」
与希子咬着唇低下头。她忍不住想——火灾的起因是自己父亲的香烟,说不定还是出于蓄意。只要是为了作品,这种事他的确做得出来,他就是这种人。他看到那件作品的瞬间,或许就已经看见那作品在红莲般火焰的包围下升华的影像了吧。那个时刻对他而书,正是赤光……不,澄月的龙女完成之时。
蓉子双目失神地望着灾后现场。总之,她失去莉卡小姐了,与希子和纪久也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看热闹的人潮散去之后,斜坡上又传来小跑步的脚步声。与希子转头一看,是竹田。竹田环视这惨状后,脸色不禁大变————这是当然的。
「发生什么……」
什么事了呢?他原想这么问的,却接不下去。与希子无语点点头,纪久无力地说:
「我们正要去蓉子的父母亲家。」
「我……收到信,看起来像是神崎便条纸一角……而且还是不认识的人拿来的……没想到这里竟……怎么会呢?」
「我父亲用香烟点火烧我的作品。」
与希子以即将爆发的激烈语气说。
「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