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大惊失色:“出了什么事,你仿佛被人魂穿了——你竟然开始真心实意地替女鹅着想了?!”
顾光霁抿了下唇,乌浓稠密的睫羽低垂,掩下清浅瞳眸之中一片深邃难明的眸光:“如若当真如此……我绝无可能让此事发生,哪怕是违抗你口中的‘剧情’。”
说到这里,他几不可察地牵了下唇角,语气却似霜雪般疏寒,“亦然。”
系统一时语塞,一人一统无声的僵持之间,店外却再一次传来一阵比起先前更甚的骚乱。
“出了什么事,是迅游的花车回到南海琉璃宫中了吗?”
“看起来似乎不太对劲……”
“快走!有邪祟!”
“啊啊啊——”
“……”
“邪祟?”温萝蹙眉,“天女节时,扶余戒备最是森严,怎会无端有邪祟现身?若是当真如此,这邪祟岂不是已开了灵智?”
开了灵智?
顾光霁猛然抬眸,识海之中系统因惊异而尖利的声线骤然划过:“怎么会这样?剧情似乎再一次出现了差错,原本应当再过一段时间才会出现的小boss现在就卷土重来了……”
说到这里,它冷不丁顿了下,半晌才不可思议道,“难不成,是因为感情推进的时间节点出现差错,所以剧情提前走到了这一步——你实话说,是不是你对女鹅已经动了凡心了?”
回应它的是一声铿然金鸣,长恨剑雪亮的剑身倏然出鞘,剑鸣激越,剑光闪跃着连绵成一片蜿蜒流淌的星河。
浩瀚无匹的剑气与顾光霁飘逸的流云袖摆一同震荡开来,剑光撕裂空气,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浪划破虚空,与自琉璃穹顶之上落下的璨然光晕交织着将空气中蔓延的惊惧涤荡一空。
“此事因我而起,”
长恨剑在腕间流转,剑花在翩飞的衣袂间朵朵盛放,顾光霁执剑回眸,“你先回去。”
温萝不赞同道:“我们一同自青玄宗出发,返程时却只有我一个人——师兄,难不成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人么?
不过是邪祟而已,此地人员繁杂,尽管不通仙法的普通人不少,但混在人群之中的仙门弟子数量同样可观,我又何必……”
“无论任何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
碎发拂过顾光霁清俊的眉眼,雪衣墨发的男人抬手挽了个剑花,似是叹息般开口,语气轻得似是对着自己呢喃,“只有这一件,不行。”
如若系统所言不假,但凡他与她之间的情谊超乎于寻常同门弟子,她便会因这令他束手无策的不可抗力而受到伤害,那么追根溯源,一定是他害了她。
——毕竟,如今她身负无情道心法,心底又如何会对他动什么足以推动剧情的感情。
系统见他固执不听劝,急的几乎绷不住跳起来:“你在想什么呢!这只不过是剧情而已,女鹅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更何况她已经与原剧情之中所描述的状况不一样了——原剧中,她并没有入无情道,在剑道上天分不佳,实力平平,这才会稍微显得有些凄惨,可现在她境界精深,怎么可能会受伤?
对你来说,这简直就是摆在面前的、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你只需要等待,等待剧情发展到需要你出手相救的阶段,你就可以自然而然地收获她的好感,甚至完成你的任务——你不是一直想要摆脱我么?”
顾光霁轻笑了下,宛如白梨初绽,清光乍泄间稍纵即逝的风情流转却似是彩墨坠落黑白绘卷,一瞬间便添满了亮色与生机。
系统头一次听闻他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
“这世间许多事,并非定要以言语才能说得通透。她哪怕身体未曾受半点伤害,苦楚和血泪却也或许早已在心里流过了。剧情也好,疏漏也罢,此事既然因我而起,就应由我来终结,又何必牵连到她。”
说到这里,顾光霁轻轻顿了下,良久才道,“她既然是我的师妹,有我在世一日,便一日护她周全。”
或许,也不仅仅因为她是他的师妹。
握在剑柄之上的修长五指更紧地收拢,顾光霁缓缓垂眸。
在得知她会因他而受惊受迫的那一瞬间,他才恍然间发觉,似乎比起令他头痛不已的系统,此刻希望她速速离去、希望她安全,是一种更为真实的情绪。
这一闪即逝的陌生的情绪无声地落在心底,却前所未有地迅速扎根蔓延,熟悉得仿佛在他尚未察觉之时早已在心头蛰伏了许久,终于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流般奔涌而出。
他不知晓若是对象换作旁人,他是否同样会如此刻这般坚定地守护。
他只知道,若是他面前当真出现温萝与任何人在一处两者择一的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哪怕背弃他光风霁月的声明与信仰。
或许吧,或许这令他无从察觉,也无从解释的情感,当真出自于系统口中的那句“喜欢”。
那颗种子在她少年时一蹦一跳出现在他眼前、一遍又一遍带着笑意对他说着那些他曾以为并无兴趣的轶事与请求之时,便已悄无声息地深深埋在心里,
却极为狡猾地在这百年的时光里安静地沉默,从未有哪怕一瞬间的异动令他察觉,日复一日无声地滋长成熟,直到这一刻才猛然自心底破封而出。
他突然间明白,生辰那一日他半是自嘲半是玩笑地说这识海之中的不速之客是上天送给他的“大礼”,或许当真一语成谶。
是上天见他冥顽不化,动了善心给予他一个挽回的机会。
但这份礼,在他终于察觉它来意的瞬间,便注定不能就这样心安理得地收下。
他不希望他对她的情谊掺杂任何的杂念,而系统存在一天,他便不得不忍受一日的煎熬与不纯粹。
他无法干涉系统的去留,如今的他能够决定的,只有自己的选择。
而她的选择,他又何必阻挠。
或许无情道于她而言,不过是潜意识之中寻来的安全罢了。
静默良久,顾光霁道:“你希望我做的事情,我恐怕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