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面沉如水,对她的话似乎无动于衷,见喜心里有些气恼,可也不气馁,抬手想要将他拉过来,手指靠近他手腕时微微一顿,想了想,还是只牵住了他的衣袖。
她的眼睛很大,笑得弯起来却像月牙,“厂督,你教我好不好?其实我写很多字已经很好看啦,可自己的名字却总是写不好。”
他冷嗤一声,眼神漠然:“实不相瞒,咱家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个‘喜’字。”
见喜:“……”
心口蓦地被针扎痛,她猛地搁下笔,尖头上的墨汁轻轻溅出来,在纸面上砸出几个难看的墨点。
“厂督,您说话可真不好听!”
这是生气了?
他难得见此状,颇有些兴致,见她沉默着不往下说,他便抬手将她下巴掰过来,让她看着自己,“怎么,有气不敢撒吗?”
生气,她怎么会生气?
她在老祖宗面前哪敢有气!
她吹胡子瞪眼望着他,毫不避讳他犀利的目光,“您不喜欢这个字,可不就是不喜欢见喜么?哦,对了,今儿遇了这事,我没给您寻到美人,实在是遗憾。改明儿夫人们约我看戏,我自当替厂督掌掌眼,多给您觅几个美人,两个哪能够呢!要五个,十个!”
心中压抑的怒气,似乎就在这一刻猛烈翻腾上来。
他面色更沉,神情冷淡:“那刘夫人今日可是担架抬走的,你真以为她们还敢约你出去?”
她“呵”了声,“那也不怕,厂督不愿见我,明儿我便回宫里去。偌大个紫禁城,成千上万的宫女,我就不信挑不出几个模样标志的!往后排着队等在颐华殿,您就高兴了!”
她说得激动起来,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豆粒般大小。
“啪嗒”一声,落在他苍白的指尖。
一滴,又一滴。
砸得他手掌轻微颤栗。
“好啊,咱家就信你这一回。”
他冷冷勾着唇,终于松手放开了她,解了大氅,抬脚绕到屏风后面去。
她哭得仍不尽兴,横竖也要回宫了,真想痛痛快快哭上一场。
往后若是再也瞧不见他,那真是祖上积德了!
让旁人来伺候吧!她这么笨手笨脚,早就让他厌烦了吧。
对,还要多谢老祖宗留她一条性命!
他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弄死她也不过是碾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没脏了他的手,那也是她的造化。
她越想心越紧,心肝脾肺全都震震地发痛。
“还不过来!”
他在里头低喝,她也冷冷一笑,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今日把这差事做完,明儿就收拾包袱走人。
她急冲冲地走到床边,不由分说地解下他的外衣,又抬手解下自己的,掀了锦被就躺上了床,一整套动作流利爽快。
他冷眼盯着她,熄了灯烛,躺到她身边来。
良久过去,她一颗心还是大起大伏,眼泪酸胀得厉害,仿佛决了堤,瞬间泛滥成灾,快要把自己淹死在里面。
她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往日再怎么不高兴,一闭眼便能安寝。
可今日不知为何,受了那样的惊吓,本该早早就能够睡着的,可她哭得一点睡意都没有,连呼吸都抽痛得厉害。
他在黑暗中静静地听,好像心脏被人拿捏在手中,随着她呼吸的节奏被狠狠掐紧。
心弦跳动,拨出跨山压海的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