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司凤是在第三日清晨醒来的。他醒来时,璇玑还因为万劫八荒镜的余威陷入沉睡。他一反常态地没有去找任篁,也没有去探望璇玑,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跟柳意欢打了招呼就外出散散步去了。
虽然柳意欢对于他的态度感到奇怪,却也没有多问什么。禹司凤也没有向对方多透露什么,自在万劫八荒镜中看见自己和璇玑九生九世的过往,他的内心就极其复杂。
尽管他每生每世都为了璇玑而死,但他却觉得每一世的自己对于璇玑的感情都是远超过“爱情”这个词所能表达的。禹司凤显然不可能记得自己的前世过往,但或许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共鸣,他觉得自己对璇玑所抱有的感情并不是那么单纯。
所以,在还没有理清自己的感觉之前,他不能贸然去见那两个会动摇自己思想的人。
繁华的城镇护城河引流的分支切割成了好几块,这个城市仿若浸在水中,湿润的风吹得司凤颊上有些黏腻感。
不知不觉,禹司凤已经漫步到了杨柳低垂的河畔。日光下的河水波光粼粼,如同一条盘踞在世人眼前的巨龙,安稳的酣睡。依湖而建的酒家丝竹管乐声声不绝,河面上画舫琳琅,船桨推开的波纹静默地敲碎着午后的祥和。
“司凤?”
少女踏在木栈上的脚步声响亮而急促。禹司凤回眸,迎面对上少女亮晶晶的双瞳。
一瞬间,他像是中了什么术法一般被定在当场。
“你?”禹司凤翕动唇瓣,干巴巴地吐出这一个字。
日头正好,少女明黄色的裙角随着她的驻足在视线中划出一个弧度,落回远处,恰好挡住少女白皙的足腕。
任篁:“我听柳大哥说你醒来就一声不吭的出门了,便出来寻你。”
接收到对方比往日更为炙热的目光,禹司凤呼吸都有些不稳当。
“你身子都没事了?那万劫八荒镜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若是你感到神识不稳,或是其他任何不适都要说出来啊。”
“我无碍。”禹司凤将攥紧的拳头朝袖子里藏了藏,下意识地回避与任篁对视。
任篁倒是没有觉察到面前人的局促,思忖片刻,便如同下定决心似的开口:“司凤,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帮忙?”
任篁点了点头,神情严肃道:“嗯。我需要你帮我确认一件事,这件事对我而言非常的重要。但是在请你帮忙之前,我必须先确认你的心意。”
禹司凤被她问得有些糊涂,微微蹙起眉心。
“我知道,司凤你在万劫八荒镜里看见了自己与璇玑九生九世的纠葛。”
这句话瞬间击溃了禹司凤此时表面所有的伪装。可任篁却并不在意这些,她认真地望向面前的少年,将来龙去脉都说了个清楚:“那天,我看见了万劫八荒镜引发的异相,赶到的时候就看见你和璇玑的元神都被镜子吸走了。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就跟了进去,便看见了所有的一切。在镜子里,我看见了,你九生九世,都是为璇玑而死。”
禹司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钳住了。
“这几日,你一直都没有醒来,我也不敢确认你之前的心意有否动摇。”任篁说到这里,自嘲地提了提嘴角,“所以今天,我想来问问你。”
砰砰。禹司凤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司凤,你还喜欢我吗?”
水面上的鸥鹭破开平静的水面,展翅朝更远的地方飞去,在穹顶留下一道清浅的掠影,转瞬即逝。
待到湖面的波纹逐渐消失,立于日光下的少年才不置可否地开口:“喜欢,或者不喜欢,还重要吗?你又希望我给你什么样的答案呢?”
任篁第一次开始厌烦头顶的骄阳和潋滟的水光,她觉得自己本来十分坚定的心意被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打得头破血流。在来之前,她预设过司凤对自己说,他已经不再喜欢自己了。但想象中的场景远没有现实来的讽刺。
是啊,与璇玑的九生九世相比,自己这样若即若离的漂浮在他身边,又算得上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