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即将远赴蘅皋书院的消息再度流传在沧海剑阁中。

不知谁放出了风声，说这次远行，目的是为“那家伙”锻铸本命剑。

“那家伙”，指的自然就是季无邪。

于是这一次那排队排到山门的胜景没有再现。

“又是那个季师弟，大师兄这，到底是图什么啊？”

“还在不服气呐？谁让搬进兰庭的是那小子，而非你我呢，大师兄对他就是高看一眼，你能奈何？”

……

季无邪蹑影藏形，在一排松柏顶端飞踏腾跃，“抄近道”进入青阳殿，这般对话如蚊蝇嗡嗡不绝，传入他的耳中。

若放在过去，哪怕只是几天前，类似的非议足以令他感到不安，让他惴惴地考虑是否要刻意拉开与大师兄过近的距离。

但自从听凤煊说起过往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变化了。

旁人越是含酸带刺，他就越能感觉到……淡淡的欢欣。

这可真是奇怪啊，季无邪茫然地想。

踏入青阳殿，正巧迎上从中走出的人。

这是季无邪第二次看到那张雪光莹润的脸。

“季道友，”陆笕风姿明媚地微笑着，“下次再见，该是我在白龙岭万花灵月谷恭候大驾了。”

佩刀少年襟上簪着一朵不知何处摘来的天仙子，在艳冶脸容映衬下，成了簇苍白无味的纸花。

他的笑很美。

季无邪却不敢多看，回手一礼，匆匆擦肩而过。

·

耳边长风呼啸，道旁枯柳错杂，垂下铁链般的枝条被风撩拨出窸窸窣窣的轻响，犹如人语，哀婉中透着无尽诡谲。

廻风古道，别名“幽冥路”。

无愧它鬼气森森的花名，若非身侧有个可靠的大师兄，把季无邪单独放进这个场景，肯定少不得心惊肉跳。

自从妙常仙子陆箐离世，这条可以通往万花灵月谷所在白龙岭的漫长山道失去庇佑，邪秽层叠，妖兽横生，一旦涉足，正如踏上了通往地府的幽冥路，再难回身。

散修旅人都不会选择取道于此。

而他们在这条路上已行进了六天。

蘅皋书院所托须得暗中调查，既不能选择御风传送，也不方便大摇大摆走正路进去，所以青阳殿最终为他们规划出的路线，就是从这条废弃古道靠近目的地。

季无邪对这安排本身没什么意见，直到他亲自来到其中。

吓人就算了，岔路还多！

每条岔路上都散落着不少枯骨残骸，是昔年误入的旅人，被弯弯绕绕的路线耗得弹尽粮绝、做了路边孤魂野鬼。

纯粹的死人吓不到季无邪，奈何同路者太过手贱，每次见到骷髅尸骸，都要上去扒拉扒拉，“摸尸”的热情比他这个真收集癖玩家还要高。

这说的不是凤煊，而是那个和上次一模一样、又从半道上强行加入队伍的电灯泡……不，孟星鸾。

虽然净玄回绝了出山请求，但她这个徒弟却很感兴趣。

也是在目睹孟星鸾一脸兴致勃勃地从骷髅堆里扒出个被开瓢的幼儿颅骨、还在手里抛来接去仿佛杂耍取乐后，季无邪才终于理解，为什么剑阁中人私下叫他“小魔星”。

季无邪实在理解不了这诡异爱好，只能强装淡定，但凤煊察觉了他的不适，轻轻喝止孟星鸾停手。

季无邪心中松弛下来：救苦救难凤公子，度厄化灾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