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杀戮的起因很简单,并非什么“妖气指引”,而是陆二公子对那柄仪刀爱不释手,心血来潮地想要一试利刃。
偏偏叶溪楼就那么倒霉,他远远见到一个鹤氅良驹的姣美少年,满心以为定是个好心的富家公子,忙不迭赶出破屋凑上马前,靠在那只丹桂纹锦靴旁,哀声乞讨。
下一刻,他那只还未搭上对方靴头的手应声而断,一地朱红。
那朱红很快遍布天地,因为他的一只眼也被什么锐利而冰凉的东西刺破了。
失去意识前,叶溪楼听见了两个字,清冷,甘脆,甚至带着一丝甜蜜的笑意。
“好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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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
延芸收势,额角渗出大颗冷汗。季无邪连忙从芥子囊中找出一张手帕,递给了她。
溯魂所见已由孟星鸾起符转叙传达进了诸人神识。
季无邪心有余悸道:“没想到他们关系私下这般复杂,其中定有少不了妙常仙子的调和,却不知她去后的现在,那师兄弟二人是否真的冰释前嫌了?”
那满地的血仿佛尚在眼前,怎么也擦不去。
孟星鸾嗤笑一声:“谈何容易。”
但凤煊着眼点却不在那绞缠的旧事上,他侧过脸,问:“为何与陆箐有关的器灵,会莫名串入叶溪楼的回忆残片?”
延芸一怔,才想起似乎当真如此,却无法解释。
夜深了,众人各自回房,季无邪闭上双目,叶溪楼那个微妙的表情却浮现眼前,挥之不去。
他对陆箐是真心,对陆笕是假意。
可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次日,天光破云,钱串子来到别院请驾。
这一次他们去往的地方是书院弟子也难以进入的禁地——荆棠道人身负重伤,只能暂居在这偏阁疗养。
在他左右,分别站着神采隽逸的陆笕,以及愈发温润如玉的叶溪楼。
而荆棠本人伤入脾骨,时不时露出神乏意倦之态。
因为常年清修,积攒的道行使他葆颐青春,看上去不过是三十出头的俊美中年人,但凹陷眼眶里的灰色瞳仁却似一对枯缩的植物果实,顾盼间流露出一股垂暮之年才有的阴沉死气。
季无邪只在旱魃与受旱魃毒瘴污染的“尸伥”上见过这样的发灰眼眸,头一回知道原来伤重之人也会有此反应。
看来荆棠道人剩下的日子不长了。
但这“不长”也仅仅是相对荆棠自身而言——在这个世界,一旦抵达纯阳真境,就算身负重伤,也够再折腾个一二十年。
荆棠道人精力有限,受礼后就开门见山,“我知贵派以剑修为尊,但几位当中,可有对符修之道略微通晓的?”
说话间,他指挥叶溪楼打开了一只乌木小匣,从中飞出一串符纸,不待人调动,自然环成一圈,似一个旋涡状的阵型。
季无邪数了数,四十九张,全都残破半损,难辨其上文字。
这便是那“唯一的线索”。
一声轻佻的哨音吹响。
孟星鸾似乎丝毫不察觉失礼,满脸跃跃欲试,“这就是让你们苦恼的东西?我来看看。”
荆棠身侧的陆笕与叶溪楼同时蹙了蹙眉头,却因他们宽宏和蔼的师父已作出“请”的手势,没有发作。
孟星鸾指悬灵流,轻松写意地挪动符纸的位置,姿态就像玩拼图或积木的小孩子。
陆笕似看不惯他这种姿态,眉间小壑越锁越深。叶溪楼察觉到师弟的不悦,手中扇子轻轻摺展,仿佛在示意:不要焦躁。
陆笕察觉了这动作,很快冷笑,但眉间戾色也跟着平息了。
季无邪收之眼底,不禁觉得他们之间关系奇特:前有深仇,后有小恩,因姐姐的缘故刻意装作和睦,又被荆棠道人与同门情谊维系在一起。真不知这二人所思所想,又是否与兄友弟恭的行为一致?
蓦地传来一声朗笑,三分稚气七分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