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邪接过，温热茶水芳香扑鼻，他慢慢饮尽，然后将茶盏拿在手中把玩了一阵。

盏底花纹浮出，以金线描绘着兰草花样。

他交还给小道子，笑道：“多谢。这鹧鸪斑倒是制作精良，还画了朵兰花在里面，说起来，大师兄将此地命名为兰庭，应当是极为喜爱兰花的，为何这院中不见一株？”

他在兰庭里只见过一次兰草，就是书斋中墙角挂画处那瓶枯兰。

小道子闻言，迷惑地摇了摇头，“阁下莫非不知，清沅凤氏的家纹里便有这朱砂兰么？此地之所以名为兰庭，也是因陈设布局都一如大师兄少时在凤氏的居所，便也顺延其名，并非大师兄喜好。”

这故事倒是第一次听说。

《魍神录》中凤煊的设定虽然挺高大上，篇幅却也不长，与一般的概括文案没什么两样，哪里会有这样的细节信息。

季无邪对凤煊在清沅时的童年很感兴趣：作为官方亲儿子定位的反派大魔王，大抵也打小就是人中龙凤，过着锦衣玉食随心所欲的生活吧？

小道童对主人的隐私知之甚少，季无邪问了几句，便没了下文。

夜色中笛音渐散，花果茶的效用立竿见影，他的倦意涌上来，打个呵欠，回房睡大觉了。

这一夜过去，小较正式开始。

翌日，青阳殿外集结乌泱泱百来人，按照品级依次排序。中阶弟子道袍一色的月白底，玉虚、青阳、玄冥三殿各采不同颜色绲边，分别是杏、翠、乌色。真武殿与外门弟子多为下阶，道袍杂色缠青，没有绲边。

季无邪缀在最末尾，挨个数人头。

粗略算算，大抵有一百二十七人，低阶的七十一个，中阶弟子则有五十六个。

要在这么多人里拿到前三甲，似乎希望不大。

首座大弟子手握晶牒，站在殿门石阶上宣读规则。

季无邪听着听着才发现，相比于他想象中类似擂台赛的形式，这一届其实更接近组队任务？这仙门第一宗府的花样就是多，三殿轮换着主持小较，所以规则和体裁也总是不同。

甚至就连评委都有外援。听那意思，蘅皋书院一贯与沧海剑阁交好，适逢他们老大荆棠道人派了几个得意门生前来论道交流，青阳殿就顺便把人拉来了。

规则冗长，季无邪听得昏昏欲睡，自己在心里总结成了三条。

第一，小较设于鈌云峰藏剑林，因考题变化，允许参与弟子以抽签形式结成至多二人的小队。

第二，虽成队行动，计分还是单独计的。藏剑林神兵以百计，每串符牌都各系一个幻境，他们要做的，就是通过幻境，摘得符牌。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抽签分入同队者，不可彼此械斗，私相戕害。青阳殿会向每位弟子派一枚护身符，若遇危险，可以及时摧动呼救。

分发道具的小道子走来，季无邪从他手中接过护身符，慎重收进芥子囊中。

很好，这下不用担心被人背刺了。

小道子又打开签囊，季无邪深吸一口气，伸手抽出一枚草叶。

签由蓍草制成，浸过特质符水，只需被人手执，便会发出光芒，链接属性符合的两人。

换句话说，自动匹配，完全随机。

季无邪运气一直不好，在穿越以前，别说吃冰棍开瓶盖买彩票从没中过奖，就是玩个手游抽卡，他也永远是那种靠保底出高星的非酋。

本以为还是《魍神录》这种买断制的单机大作适合他，没想到运气烂出境界，读个档也能被召来异世界。

所以对这种“抽卡”，他不抱丝毫希望。

须臾，各个弟子手中的蓍草都焕发出光芒，色彩缤纷，赤橙黄绿青蓝紫凑齐彩虹，唯独白光……

只握在一人手中。

季无邪心头惨淡，如同金石抛入大海般快速下沉。

是在玩他吗？怎么又是溯玉。

溯玉朝他走过来，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季无邪打心眼里尴尬，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沈师兄……这可真是，我们没有白白对注。”

溯玉一脸铁青，那模样看着像分分钟要气厥过去般，半晌才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准备好了没有？好了就去触碰晶牒。”

晶牒上有传送法阵，能够让他们直接到达高峻刺天的鈌云峰。

季无邪也不废话，来到掌教首徒面前，两人将手放在浮空晶牒上，摧动灵识。

顷刻间风流云散，一眨眼，巍峨殿宇消隐无踪，面前只有嶙峋怪石遍布，无名草木横生。

一条陡峭山道逶迤，通向藏剑林入口。

虽然结队传送来的弟子很多，但这入口却空幽寂静，仿佛经年无人的荒野，白雾浓蔽，阴壑朦胧，分明灵流丰沛，却让人品出那么几丝鬼气来。

季无邪扫视一圈，语带疑惑：“还有那么多人呢？”

溯玉本不欲理他，转念又想起眼下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季无邪太拖后腿，对他也没好处。

于是冷冰冰答道：“晶牒材质与揽世镜、捭心鉴同源，幽神通玄，亦幻亦真。我们虽进入鈌云峰，却并不代表鈌云峰只能存在于一处。”

季无邪听得迷迷瞪瞪，这是什么意思……多重世界，积叠宇宙？

溯玉懒得再做解释，只抛下一句“天地视人为蜉蝣，大道视天地亦泡影”，便径直走向浓雾中。

把这句话在心里翻来覆去念了两遍，季无邪快步跟上。

一踏入藏剑林，兵戈振鸣声大作，生动如狮咆虎啸，环绕耳畔，时远时近。

季无邪没觉得害怕，反倒生出几分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