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天雷降世，季无邪呆若木鸡。

他，和谁？

成婚？

“说什么胡话？”他高声反驳，面具底下的脸烫得仿佛起了火，又作势要闪开。

可凤煊偏偏不放开他，轻柔扣覆在他左手指缝间的五指就像铁箍一般，季无邪怎么折腾都没用。

他终于发现，的确就是姻缘线在作怪——只要指间红线不除，眼前这个“凤煊”可以随意将他搓圆捏扁。

片刻后，季无邪稍稍冷静下来，脸色复杂地问：“……为何要我与你成亲？”

如果是想像方才那样为他展示过往，那么大可以直接将婚宴重现，为何非要他也涉足其中。

难道说，这才是真正的相思阵考验？

眼前人却恍如能洞悉他心中想法似的，摇了摇头，“因为这本就是一块残缺，需要正确的人来补。现在，正好你来了。”

季无邪脑袋大了。

这话什么意思，谁的残缺，何谓正确？

“你、你到底在乱说什么，”季无邪结巴得连声线都颤抖起来，“我大师兄曾几何时与别人成过亲，又怎么会选我来补完这一块？”

“嗯？”

听见他的话，对方似觉得很有趣似的，原本拽着他不断向前的脚步蓦地停下，回头一望，玩味地弯了弯那双姣美的眼睛，“为何选你？季师弟，你竟还在装傻么。”

“况且，并不是选你。”凤煊顿了顿，笑意朗然，“这是为你而设的‘相思’，一草一木，都因你的情思心绪而存在，所以——是你选了我才对。”

这声似点燃了季无邪心中的一团火苗，冲天的炎光嘭地在他心里爆开，将他的理智都蒸发了一半。

随着话音落下，周遭不断穿行来往的宾客们也跟活过来似的，向他们二人潮水般涌来，每个人都带着或真心欣喜或假意谄媚的笑容，不断地恭贺，

“哎哟哟，真是般配得紧，二位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啊！在下代明心山敬新人一杯。”

“白鹤祠使者在此赠上红珊珠紫瑚锁各一对，祝二位永结同心，常沐爱河。”

“恭喜凤公子喜得爱侣，吾门真人亲笔题联一幅，在此赠予贵府，‘凤凰偕老花烛暖，珠联璧合千里缘。’”

……

几百道声线交织在一起，并着喧嚣高昂的喜乐，将季无邪的脑子炸得嗡嗡乱响。眼前的每张笑脸都无比熟悉，他分明没有见过，脑海中却能自动浮出与之相关的信息。

如同响应他的想法，热闹的厅堂中，忽而走来一对作金童玉女打扮的侍从，金童拿玉戥，玉女执金挑，双双向季无邪递来。

那玉戥子里斜斜地插着几枝朱砂兰，下面垫着绣着赤鸟图腾的绢布，一派喜气。

“请新妇拣出十四朵朱砂兰，赠予来宾。”

季无邪只觉得额角青筋都要绽开了：这又是什么鬼套路，修仙世界观中的新娘抛捧花么？

可比起那股强烈的、想要直接把眼前一切都砸烂的抵触，让他更觉骇然的是，他的身体竟然真的顺着那对金童玉女的指示去做了。

季无邪伸出手，赫然发现他的袖口已变，从沧海剑阁形制的道袍箭袖变成了敞口红纱，还缀着绣了金线的涟漪荷叶边儿。

这分明就是新娘子所穿的婚服喜袍。

是了，季无邪半是诧异半是恍然，他现在的打扮一定已经在踏入这个婚典时就不自觉地被更换了，否则，脸上若还是戴着那个血肉模糊的面具，岂不是要教这满堂宾客吓得四散逃去？

他裸露的手腕上甚至还套着两只镯子，一只足金打造的常见喜镯，另一只则是红玛瑙与粉珍珠串成的双喜环。

而余光一瞥，果然也在“凤煊”那只空出来的手上看见了与自己成对的双喜环，烛光之下，玛瑙与珍珠迸射出足以媲美霞光的炫目光辉。

察觉到他的视线，凤煊莞尔，贴近他的耳朵，以一种非常狎昵的语气催促道：“都等着呢，快把花赠给他们，赠完了以后，才好……”

“才好”二字后面的话略去了，但季无邪却知道凤煊想要说什么。

就好像他曾听过完整的句子一样，他很笃定，那句话是“赠完了以后，才好洞房。”

血液上冲，他脑袋蓦地一晕，可却非常顺从地从玉戥子里挑选出朱砂兰，利落而不失优雅地抛向在场不同方位的人。

向左看，身穿月白道袍者，乃西北荒漠的松风道人，曾在多年前的试剑大会上指点过凤煊剑术。

挨在他身旁、头戴逍遥巾的，是清沅本地有名的丹修，很欣赏凤煊，屡屡游说他投入自家门下。

向右看，季无邪蓦地一惊，发现几个眼熟的身影。

本该去往浚水的延芸也出现在这里，解开了女冠平时束起的青丝，梳了一个百合髻，戴上了芍药簪，正在遥遥向他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