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昀深准备齐晚餐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透了。
他悄悄拉开一条门缝,看到月光透过薄窗帘,朦朦胧胧地洒在她的脸上。
她闭着眼,睡得很沉。
他实在不忍心喊她起来吃东西,忙了半天,最后只是倚在门边看看她的睡颜。
她睡着时的表情,反而比醒着时柔和很多。眉宇间没了往日的清冷和疏离,就连微微的蹙眉也让人心疼,像只受了伤的小白鸽。
路昀深想起前天演唱会散场的时候,走着走着没了信号,联系不上她。
那一刻他竟心跳得很快,打从心底害怕她故伎重演,又要从他生活中离开。
失去过的人,总是格外敏感。
可笑的是,浮浮沉沉这么多年,因为一丁点风吹草动就提心吊胆的人,仍然是他,风水并没有轮流转。
混沌中,怀砚做了个梦,若干片段交织在一起,真假难辨。
某年盛夏,家里的老电风扇来回摇头吱吱作响,有个小孩在老房子里和外婆玩数独。
“我有答案了!”小孩子得意地举起本子,朝外婆扬了扬。
外婆还在打电话。
自从外婆接起那通电话后就变得怪怪的,背朝着她,声音被压得很低。
小孩子好奇地走上前去拉拉她的衣角:“外婆?”
外婆神色慌张,下意识捂住话筒,仓促笑道:“这样吧,你今天也做累了,出去玩会儿吧。”
“嗯。”她点点头,往门外走去。
外婆摸摸她的脑袋:“别走太远,早点回来。”
那个神秘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打来电话了,每次接到电话,外婆总会格外紧张。
离开前小女孩趴在门上,透过门缝看到外婆眉头紧蹙,语气生硬地对电话里的人说:“这件事,你想也别想,小砚是我们怀家的孩子。”
后来,小女孩长大了,但没长成外婆喜欢的模样。她整天混网吧,结识了各种不良少年,还有不少认她做老大。
一天一个男孩出现了,他背着吉他,从清晨郁郁葱葱的暖阳里走来,模样清秀,神色从容。
后来一阵子她常常见到他,但从未有过交流。
她听过他独自在楼梯间弹琴,也见过他深夜来网吧打两局游戏。
他玩得可真菜啊,从红警到魔兽,仙剑到梦幻西游,就没有他擅长的。
可是他偶尔侧过头的时候,会从两台显示器中间看看她。
视线交错时,他毫不掩饰地微笑颔首。
那对清澈的眸子会发光,像高原上的星辰。
再后来,她被医院里白到发亮的床单晃了眼。
头晕耳鸣,哽咽着往外跑。
外婆走了,男孩也不在了。生命中对她最重要的三个人,有两个离开了她。
她一声不吭,熬了好几宿没睡着。
有天深夜鬼使神差地,她换了个手机卡,一口气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喂”了声以后,迅速挂断电话,大哭一场。
再一抬头,眼前的所有场景都消失了。
脚下出现了台阶和强烈的灯光。
她努力睁大眼睛,却看见座无虚席的场馆,有人高高举着“pluge”的灯牌。而他们正张大嘴努力喊出的口号,却没能传到她耳中。
她独自站在舞台中央,耳边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
左顾右盼着,寻找一个人的身影。
“世界上有些问题的答案,要自己去发现才有趣。”外婆慈祥的声音在偌大的舞台上响起。
她蹲下身,抱着自己大哭一场,就像外婆去世的那天晚上。
在这虚幻的一刻,她终于能够坦诚地面对自己。
她是希望他来看比赛的,虽然不知道,那和他希望她去看演唱会的心情是否相同。可那种感受是强烈而炽热的,真真切切地将她原有的理智斩断。
而那一见了他就炸毛的小脾气,更加不是出自讨厌。
怀砚在食物的香味中醒来。
饥肠辘辘,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才从脑袋里调出三个字——豆腐花。
“哟,你鼻子还挺灵。”见她总算起床了,路昀深又上去摸她额头,“烧倒是退了,头还晕吗?”
怀砚摇头:“不晕,我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