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土资源局的意思,竟然是想把土地收回,重新出租。这一下可要了老李的亲命了。土地收回,汽修厂就得拆。一方面搬迁费用太大,跟重建一个也差不多。另一方面也没地方再盖一个。现在用地指标非常的紧张,再搬就要搬到郊区去了。
“到郊区买卖就没法做了。杜医生你要帮哥哥一把,全家上下几十口,就指着这个厂子吃饭呢!”老李在车上动情地说着,都快哭了。老李虽然有点小钱,但没有结交下官场上几个有力的朋友。遇到这事,一点招也没有。他倒是打过行贿的主意,可人家这位主管用地审批的王股长,根本不搭理他,饭也不吃,歌也不唱,一副铁面无私,公事公办的态度。
“帮是可以帮,问题是你咋知道人家有病呢?”杜少锋总觉得这件事不太靠谱,这种事情有点犯忌讳,带个医生去,要是人家没病,不是咒人家吗?事情更完了。
“有病有病!一定有病。”李永智一口咬定这人是干啥的,做买卖,讲究一个心细。想拿下……想和他搞好关系之前,我也做过一点侧面的了解。这人身体不太好,经常去医院。听说是以前出车祸落下的病根,要说大毛病,也没有,反正就是治不好。”
“车祸?外伤我可看不了。”杜少锋首先声明。
“不是外伤……他也没缺胳膊少腿,反正我不是医生,我也说不清,你神医,到时候一看就知道了。”
正是李永智这么一说,杜少锋也对这位王股长提起了兴趣。外伤留下的后遗症,一般都是肢体功能恢复不良。难道是摘除了器官?不过怎么说,总之不是常见病。杜少锋就喜欢疑难杂症。
只不过在门外站了十几分钟,杜少锋把墙上挂着的字画都看完了,办公室里面还没有动静。谈笑声倒是一直都有,烟味儿从办公室钻出来,连站在一边的杜少锋都闻到了。
李永智也很着急,一边抓耳挠腮地往里面瞅,一边鬼头鬼脑地瞟着杜少锋,生怕他升起撂挑子不干。
杜少锋干脆也不等了。笑话,别说现在自己是静安区一哥,就是以前做个小医生,也没有低三下四地等别人赏脸。咱就不是那种人!
他笑吟吟地走过去,一把推开了办公室的房门,昂然走了进去。李永智反应慢了半拍,下意识地伸手想拉杜少锋,没拉住,只得苦着脸跟了进来。
办公室颇大,出乎意料的大,足有三十多平米,里面自然也是富丽堂皇,天花板上是造型华丽的吊顶装饰,金黄色的镶边一溜一溜,打西边的墙上放着一个巨大的书架,里面各种大部头整整齐齐。
只不过办公桌、沙发之类的家具则灰头土脸,跟整体格局特别的不搭,很显然这是八项规定出台之后新换上的。靠窗的墙边还掩耳盗铃地放着两张办公桌,上面摆着没有打开的电脑,桌子上放着某某科员的桌签。
一个五十来岁的红脸男人坐在大班台后的椅子上,手里夹着烟,和坐在对面沙发上的男人谈笑正欢,见门开了,杜少锋走进来,抬眼看了一下,皱眉威严道什么的?出去!”
李永智也探进一个脑袋来,脑门上大汗珠子都下来了,诚惶诚恐股长,是我……朋友……”
他吭哧吭哧,期期艾艾的说不出个囫囵话。
杜少锋笑笑,走到长沙发边上,大大方方往上面一坐,翘起二郎腿,眼不眨地盯着王股长。他本来就个子高,穿上这套衣服后更显得身份不明,再加上这一段时间以来不知不觉养成的杀伐果断的气度,星眼一睁,两道刀锋般锐利的寒光落在李永智的身上,压迫力极强。
王股长又惊又怒,登时站了起来,冲着李永智嚷嚷永智,你想干什么?什么人都敢往我办公室带?胆子太大了!”
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也没敢看杜少锋,斜着眼对李永智怒目而视。这两人的举动立刻暴露了色厉内荏的本质。
李永智大汗淋漓,脸都白了,只是嘿嘿地赔笑,眼睛不住往杜少锋这边瞟来。
王股长跳骂了一阵,看杜少锋毫无起身的意思,抓起桌上的手机,一边说走是吧?我马上叫保安。什么人?国家机关都敢乱闯!”
杜少锋忽然冷笑一声股长,脾气很大嘛,昨晚没睡好吧?头疼不疼了?耳鸣现在也犯了吧?”
此言一出,刚刚拨出电话的王股长忽然愣住了,手机里传来声音?王股长,怎么了?”
“呃……呃,拨错了。”他随手挂上电话,睁大眼,把杜少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忽然对转头李永智说李,怎么带了朋友过来,也不介绍一下。”
李永智虽然吓了半天,毕竟是在生意场上混过来的人,反应很快,马上说我糊涂了,王股长,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杜医生。”
王股长眼睛一亮,马上换了一副笑脸,爽朗地笑道李,你看你也是,早说嘛,误会一场。来,你也过来坐。”
“哎!好。”李永智如蒙圣眷,颠颠的走到沙发边上坐在杜少锋身边。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大概齐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着急地说股长,这是怎么说的?”
王股长笑道白,咱今天就说到这儿吧,我和老李再坐坐。”
男人悻悻地站起来,狠狠地盯着李永智看了几秒钟,点点头啊李永智,我看你能玩出个什么花样来。”
李永智憨憨一笑白,麻烦你出去把门带上。”
…
“老李,你说这位朋友是医生?”男人一走出门,王股长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李永智笑道医,中医世家,传到他已经是好几代了。本人也是中国中医药大学的高材生,别看年纪小,可真是神医。不瞒王股长说,我多年的那个毛病,三副药就治好了。要是水平不行,我哪敢给你带过来。”
王股长还在打量杜少锋,两只肿泡眼不停地在杜少锋身上转来转去,看神色对李永智的话半信半不信的,不过眼神里的期待之色却越来越浓。
杜少锋不管他,只是端着茶杯,轻轻地吹去上面的热气,头也不抬。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帮当官的,都是属狗的,不能假以辞色,架子拿的越大,他们越高看。
“青年才俊,年轻有为。”王股长盯着杜少锋,嘴上赞道。李永智一边应和,一边使劲儿给杜少锋使眼色。
杜少锋假装根本没看见,等茶凉了些,才喝了一口,尝了尝说茶不错。今年的新茶。老李,你也尝尝。”
李永智都快急死了,哪有心情喝茶,一边给王股长赔笑,一边用脚在桌子下边推杜少锋医生,你看你既然过来了,给王股长号号脉吧。他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
“不用号。”杜少锋慢慢放下茶杯,抬起头来说这位王股长,大概还有三年的寿命。”
此言一出,李永智手一松,茶杯掉到了膝盖上,七八十度的热水泼在大腿上,烫的他跳起来乱扑,嘴里还嚷嚷医生,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这不是害我吗?”
杜少锋却盯着王股长。
王股长脸色大变,却和杜少锋预料的一样,没有大怒,反而收起了客套的笑容,站起来走到门边,反锁了房门。
这件事踏实了。杜少锋微微一笑,对李永智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李永智毕竟不蠢,马上会意,乖乖的坐在沙发上,拿着纸巾擦大腿上的水渍,不说话了。
王股长关上门,走回办公桌后面,慢慢坐下,盯着杜少锋看了一会,忽然颓然说医生,你真是神了,你是咋看出来的?”
杜少锋微微一笑,一副得道高僧的表情。刚才说王股长只有三年的寿命,并非空穴来风。虽然也有推测的成分,但根据自己经验,足有八成的把握。反正已经镇住他了,现在就把他当个普通的病人。杜少锋对病人的时候,如果有时间,向来是会把病情的前情后果详细说清楚。一是让病人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个清晰的了解,不要胡思乱想。二也是可以获得病人的充分信任,三则能安抚他们的情绪。
杜少锋对重症病人,从来都不讳言病情,至少从临床反馈来看,绝大部分病人再得知实情后反而更镇定。
“你头疼、耳鸣、睡眠不佳、眼睛干涩,迎风流泪,严重的时候双目红肿疼痛。嘴干、口苦、舌苔黄厚,喉咙不清,口腔溃疡好不了。胸闷胸痛、膝盖肿痛、酸疼,尿多、尿臭,便秘。三高。如果就按着西医的方法吃药,三年之后……嗯,我算算,大后年的六月底七月初,脑溢血,救不了。”
他缓缓说来,字字清晰入耳,对王股长的病情描述极其细致清楚。王股长呆呆地听着,脸色越来越白,说到最后脑溢血三个字,他忽然手一抖,把桌子上的保温茶杯都挤到了地上,啪地发出一声脆响。
“大夫……神医,你说的情况跟我的症状一模一样,我这病,还有没有救?”王股长定了定神,脸色一片灰白,忽然又眼睛里放出光来,充满希望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