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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第 143 章

冯玉受伤落水,沉浮之际,遥想起长安城里的君王,没有悔意,尽是满腹遗憾。

谁知这伙水匪中冒出来一个像是头儿的家伙,举止轻浮,说起话来也不伦不类,然而……不妨一用。

冯玉与甘宁各怀心思,就在这益州永宁郡中,以兄弟相称,暂且相处起来。

冯玉见这甘宁,虽然锦衣玉食,豪富奢华,但掩不住骨子里的粗野蛮横,难怪这永宁郡中都唤他“锦帆贼”。而甘宁见冯玉虽然落难,孑然一身,但日常言谈,见识气度,都不似寻常人,不禁越发称奇。

甘宁最初救冯玉的想法很简单,白捡一个教书先生不说,说不得还能借一借少年自远方而来的见识,判断一番益州形势。

“这句是什么意思?”甘宁《左传》已读到尾声,指着其中一句,不解其意,便问于冯玉。

冯玉看了一眼,见是《晋楚鄢陵之战》篇尾声的那一句“《周书》曰:‘唯命不于常。’有德之谓。”便解释道:“这是范文子劝谏晋厉公的话,引了《周书》中的话,天命并非恒久不变的。有的人才配享天命。”他想到如今天下的形势正合了这句话,不禁心中一动。

“多谢玉兄。”甘宁愈发觉得留下此人是对的,虽然比冯玉年长,但敬重他学识气度,反倒以“兄”相称。

“甘渠帅派往别驾处问讯的人,可回来了?”冯玉给自己改了个姓,告诉甘宁,自己姓荀,名荀玉,乃是益州别驾荀攸的族侄,为避战乱南下投奔,谁知道却在临江遇到了娄发一伙人,这才落难遇见甘宁。

甘宁倒是没有怀疑,这个身份与眼前的少年的确也配得上,只是道:“玉兄不要着急,我已经派人去了,但是别驾所在,距离咱们永宁郡还远着呢。再说,就算到了府门上,你那族叔也未必立时就见……”又道,“怎么又叫我渠帅?还是叫我‘兴霸’亲切。”

冯玉垂眸不语,疑心这甘宁并不想放他走。因为说到底,甘宁手下的娄发杀了他的侍从,这梁子是结下了。若冯玉是甘宁,也得掂量掂量,这位别驾的族侄一旦得势后,究竟是要报恩还是报仇。

屋内一时沉寂下来,恰好有人唤甘宁出去,说是来了客人。

冯玉隔窗望了一望那几位客人,神色思量,待到甘宁再回来时,冷不丁问道:“兴霸兄,今日这几位客人是从荆州来的吧?”

甘宁不曾防备,面上一愣,便已无形中回答了冯玉的话,索性也就不再掩饰,笑道:“玉兄真是高人,这都能看出来。”

“兴霸兄这里倒是热络,昨日刘璋的人才走,今日刘表的人又来。”

甘宁听他直呼两位州牧姓名,却并不觉得奇怪,他救的这位小兄弟是有些清高放诞,况且他们游侠说起浑话来,对皇帝的名号都毫无敬意,更何况是区区州牧。

甘宁闻言却很欢喜,咧嘴笑道:“老子……我、我不曾骗玉兄吧?在这地界,刘璋、刘表都得看我面子,如今都来拉拢我哩!我看你也别去找你那族叔了,你既然说是族叔,又不是亲叔父,这投奔了去,人家未必对你好。你跟着我,等我选定了去哪里做官,你也跟着上任,有什么事情提点着我。做官的人都精明,不比在水上混更容易,有你在旁边看着,别叫我落在别人的坑里。”

冯玉心中一动,铺开一张新纸,缓缓坐下来,道:“两边都拉拢你,这话怎么说?”

甘宁对这个孑然一身的外乡客并不避讳,此刻又要讨他主意,忙道:“刘璋那边派了人来,说要请我领着兄弟们都去州府,做个都尉。今日那刘表处来的人也说,要我反出益州,到他们荆州做官去。这不是两边都拉拢我吗?”

“那你怎么想?”冯玉细细研磨。

“我怎么想?我自是想留在永宁郡的,我自出生就在这里。跑到荆州去做个孤零零的官儿,也没多大意思。”

冯玉研磨的手微微一顿,“那你还犹豫什么?”

甘宁烦躁起身,骂道:“都怪刘璋不是个东西。这狗娘养的,白瞎了他爹留下来的官儿。我虽然想留在永宁郡,可刘璋这个折腾法,益州迟早要出大乱子,而且又有传言说朝廷要派兵来攻打益州——玉兄你从长安来,可听到过这等流言?”

冯玉想了一想,道:“仿佛是听过。”

甘宁便敞着两条粗腿,在床榻上坐下来,无奈道:“去荆州呢,叫背井离乡。留在益州,迟早要起战乱。你说我该怎么选?”

冯玉慢条斯理道:“刘璋暗弱,先杀张鲁母亲与弟弟,交恶汉中;又不能使益州士族膺服,横征暴敛,失了当地民心;对长安不恭,又招来兵祸。益州迟早要有一乱,兴霸兄若留在此地为官,到时候必受刘璋牵连。”

甘宁直愣愣望着少年,听他分析,只觉同样的话语在自己胸中是乱糟糟一团,从少年口中吐出来就成了条理清晰的文章。他望着少年瓷白沉静的面容,躁乱的心也平定下来,恳切道:“还请玉兄教我。”

“兴霸兄言重了。”冯玉又道:“然而你若应了刘表所请,只带几百兄弟投奔荆州,却又不够分量,恐不得重用。”

甘宁一拍大腿,“是啊!”

“既然如此……”冯玉幽幽道,“兄长何不先虚应刘璋所请,再叛出益州,送刘表一份大礼?如此一来,荆州必重兄长。”

甘宁怔怔望着冯玉,半响反应过来,叹道:“妙啊妙啊!玉兄此计当真……”他把“毒辣”二字生生咽了下去,“当真妙啊!”

冯玉望着窗外迥异于长安的南国景色,抿唇一笑,光华无限。

益州越乱,便越合陛下心意吧。

甘宁盯着冯玉看,心里想着,断不能送这人认了那族叔,否则他一旦要报仇,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若此时再杀,非但可惜,也着实亏心,还是带着一起去荆州吧,时日久了,恩情抵过仇怨,兴许就好了。

此后数日,甘宁果然就按照冯玉定下来的计策,与沈弥、娄发等人暗中操练,先虚应下了刘璋给的职位,再联合有心人,与荆州刘表暗通曲款。

不久后,长安大军平定凉州的消息传到永宁郡来。

“这朝廷也真是不可捉摸。”甘宁翘着二郎腿,仰躺在床榻上,啃着蜜瓜,道:“都说朝廷要派兵来攻打益州,等了这么久,只听风声,也没见人来。谁知道大军拐了个弯,先跑到凉州去打羌人了。”

冯玉端坐案前,面色有些白。他并不比甘宁更早知道这则消息。但皇帝用兵,想来苏危等人是早知道要往凉州去的。

“你脸色怎么这样白?可是那日落水风寒还未好?”甘宁始终不闻他应答之声,便翻身起来。

冯玉摇头,慢慢道:“这么说……朝廷不打益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