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源惠下班后也不多做停留,心里还惦念着何惊蛰早上发来的微信,匆匆忙忙赶上了公交,准备回家去看那个隐藏文件夹里的东西。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那把悬而未落的刀一点点逼近谷源惠的眼前。
今天,是最后一天。
谷源惠阖上眸子,胸口仿若压了块无比沉重的大石头,那种知道了结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就这样在你的面前上演的无力,让她觉得人生仿佛飘零的树苗,无依无靠。
就如同我们都知道,人终将一死,然后被遗忘。可我们却依然如此努力地活着,证明自己活过。
他们的挣扎,也只证明了他们曾经努力过。
没有心思准备晚饭,谷源惠蹬掉鞋子,一边打开手机一边脱掉衣服坐到沙发上,按照何惊蛰的指示,输入密码后找到了名为“guyuanhui”的隐藏文件夹。
是一段视频。
谷源惠看到了封面,熟悉的面孔却让她恍若隔世,连着情绪都有些焦躁了起来。
点开视频,何惊蛰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的谷源惠,被迫高高悬起心脏,无法控制地,无可奈何地,生出了要了命的微弱希望。
“谷源惠,明天来驰单疗养院,唤醒我。”
二零二零年,四月八日。
何惊蛰其实不抱希望,这部手机已经改了无数次了,还是无法克服信号时好时差的弊端。索性他直接抛弃现在大众追求的宽而薄的外形,为了配合天线,干脆加厚加高了机身,给天线更大的空间,以此增加带宽。
“效果还不错。”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配合上智能转换到信号较好天线,即便是握住了开槽位置,也不影响通讯。只是它的外观反倒像几年前的手机,看起来笨笨的。
手机的讯号非常好,好到有点不正常。
他还没有彻底检查完手机的质量,手机突兀的黑屏了。
随即,屏幕上是一个素面朝天,坐在有些落魄的屋内,幸福的吃着面的女孩儿。
那是何惊蛰第一次看见谷源惠。她好像一束向日葵,让那间阴暗的屋子,充满了生机。
二零二零年,四月二十日。
今天是爸爸妈妈的忌日,何惊蛰像往常一样,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看着他们的合照出神。其实家里一直都是如此安静,但是这段时间也好像不是那样安静。今天这个日子,更让何惊蛰觉得一点声音都没有的屋子让人窒息。
手机里传来那道,让他已经很熟悉的声音,仿佛是一道凝实的绳,他手足无措,凭借本能的握紧了它。
今天,他不想要在寂静中睡去。
谷源惠打字的声音,呼吸的声音,让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爸爸的书房,惬意的午后。
他第一次,在一个可以称得上不算熟悉的人面前,安然的睡着了。
二零二零年,五月八日。
何惊蛰很确定,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爱上了一个人。
她是来自森林,来自山谷的精灵。五月的第一个日出很美,它升在山间,更在那个女孩儿的心里。
何惊蛰想要尽自己所能,让她永远笑的那样漂亮。
但在这一天,他的向日葵哭了,哭的乱七八糟,断断续续的说她飞不出去,会摔坏。
何惊蛰知道,她就是那只蓝风筝,那只向往晚霞,想要冲出柴姑十三路的蓝风筝。
他知道那种感觉,挣扎而又无力,他有多痛苦,就有多心疼这个女孩儿。
他好想像鲍勃那样,酩酊大醉一场,醒来便有了不羁的勇气。
所以,那天凌晨,他把所有对谷源惠的祝福,都寄托在忙活了一夜,出现在锁屏里的蓝风筝上。
他希望谷源惠就像这个风筝,一划,就能飞出去,飞到属于她的辽阔原野。
二零二零年,五月十二日。
何惊蛰犯病了。
他仿佛再一次回到了梦里那场车祸,耳边全部都是那个人的笑声,尖尖的,带着快意,带着狰狞,像无数个蜘蛛的腿,带着扎人的毛爬在他的耳朵里。
他快要溺死在这场噩梦中,唯有耳边一直断断续续,锲而不舍的摇曳着缥缈之音。
很熟悉,他听到过。
在尖利的笑声中,那始终萦绕在他周围的声音如同尚未成型的手,虚虚实实,却缓慢而坚定地朝他伸来。
是什么?声音在说什么——
“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