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津城第一人民医院的门口,所有路过的人都看向了那位年轻的女孩。
她木然地坐在医院的台阶上,似乎有流不完的泪要从双眼里涌出来,黝黑的双眼空洞无物像被抽走了灵魂,那一头黑长的头发黏连着泪水像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纵横在她漂亮的脸上,诡谲阴森,有着悲剧人物的底色。
她没有放声痛哭,没有抽泣,她哭得平静,甚至没有用手去擦一滴泪。
流泪成了本能。
每个经过的人都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望向她身后的医院,他们摇了摇头,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遗憾。
他们都知道,在这样的地方,悲伤的痛哭意味着什么。
很早之前,徐慢就知道医院是装满哭声的地方,有婴儿出生的哭声,有父母喜极而泣的哭声,有病人痛苦压抑的哭声,有亲人绝望无助的哭声,人这一生,生老病死,都在此处见证。
在这里,有人从天堂降临人间,有人从人间去往天堂。
一阵喧闹,身后有大批记者举着摄像机涌向医院门口,沈斯远回头看了一眼,又望向徐慢。
她仍安静地坐着,木然地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沈斯远终于听到徐慢开口:“你知道吗,我刚刚就站在他病床前,我总觉得他还会再睁开眼睛的,我刚想伸手去揉他的眉心,然后那根线就、就……”
指甲在掌心抠出了血,晶莹的眼泪砸在手背,像要烫出一个洞,沈斯远不忍听她把话说完,立刻抱住了她。
“徐慢,别想了,别想那些事情了,”沈斯远伸手抹掉她的眼泪,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任何安慰都是苍白的,“这一切都是意外,徐慢,他不是因为你死的,是意外,这些都是意外。”
“其实我马上就要说服自己了,我马上就要说服自己上辈子的江廷和这辈子的江廷不是同一个人了,他们只是有着一模一样的脸,可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徐慢终于开始放声大哭。
她终于开始正视这个事实,就在二十分钟前,江廷永远地离开了他。
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却是不欢而散。
沈斯远抱得更紧,右手抚着她的头发,他在耳边轻声呓语宛如在安慰一个孩童。
他的拥抱温暖炽热,让徐慢想起了许多次和江廷的拥抱。
在锦府,她拿着围巾上门,怒气冲冲地砸在他脸上,江廷抱紧她低声道歉,一句对不起似在哀求;
在她狭小的出租屋里,他明明是拿着手镯来质问自己,最后却成了求和,他抱着自己说“徐慢,我心有不甘”;
在泡沫还没被戳破前,他们在瑞士旅行,异国他乡江廷抱着她在月夜看雪,缠绵后紧紧拥抱,一个夜晚像过完了一生。
“我总是不愿意承认,其实我没那么恨他。”
—
徐慢屏蔽了这个世界所有的信息。
客厅的电视她再也没打开过,电话线被她剪断,手机也关了机被她锁在抽屉里,她断绝了一切可以获知信息的渠道,好像这样,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好像这样,她就可以不必知道江廷葬礼的具体时间。
她开始自欺欺人。
她在出租屋里睡了三天三夜,白天睡觉,晚上坐在窗前看着月亮发呆。
沈斯远中途来过,她那天睡得正沉没有及时开门,沈斯远以为她做了傻事,还叫来了开锁师傅强行把门打开。
她是在梦中被沈斯远用力晃醒的,醒来时还一脸迷糊,睡醒惺忪,裹着被子不知所措。
沈斯远后怕地捂着心脏,他眼里闪烁着泪光。
他说:“徐慢,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他的声音渐弱,视线落在床头边上放着的那一瓶药,徐慢拿起来晃了晃,指着中间的药名,纠正:“是褪黑素,不是安眠药。”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沈斯远会认为自己愿意为了江廷去死。
她还没那么傻。
第四天,徐慢正常去博讯上班,却被niki赶了回来。
niki强行放了她一个月的假,让她出去旅游。徐慢特意问了句带薪吗,niki点了点头。于是,她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徐慢发现自己一天比一天情绪稳定,可是记忆力却越来越差。有时候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泪痕,可是下一秒却忘了自己为何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