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递手帕,又是关切问候,秦辂对这个城主府仆役颇有好感,心想这样玲珑的人怎么会在城主府不受重用,轮到长生商会挖墙脚,莫不是章德以人家母亲为要挟。
两人互谦着走进凉亭,秦辂抬眼一看,原本见底的茶壶又香雾袅袅,不禁庆幸之前稍微整理,没惹的侍女进入房间吐露不满。要怪只怪秦辂平时性格太过和善,见谁都是笑嘻嘻,否则何至于一个小小侍女竟然敢这么放肆,又是嚼舌根,又是不满收拾茶具。
仆役见秦辂失神,小声问道:“秦公子可是想到什么要紧事?”
抬手请他坐下,秦辂微笑说:“现在哪有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全依赖你出力而已。”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仆役大大方方入座,倒是叫秦辂惊奇他的体面,道:“章长老替我安置好母亲,又派人专门伺候,我岂能不仅全力?”
“忠孝两全,在下佩服。”秦辂微笑着拱手道。
不过是受惠办事,竟然被赞忠孝,仆役脸面一红说:“哪有,秦公子谬赞。”
秦辂仔细打量一番仆役,见衣服整洁干净,知道他细致入微,便特意奏弦外音:“其实通过你打探消息,我对城主府已经了解的七七八八,只是不知道具体细节。”
这是考我能力了,仆役也不慌张,接话:“说来说去城主府只是一个家族联盟,陈资远手握训诫衙门,是为城内显露的势力,但其他家渗透已深。周家老祖将死,把一切权力都压给了周汾,让其追随陈永仁;之后是钟家,推出来的才俊是钟界,但最近蠢蠢欲动。其余几家不必多说,墙头草而已,倒是原本落魄的江家,忽然崛起,连陈资远都不敢怠慢。”
听到这里,秦辂问道:“可是因为江逢?”
“是的,原来秦公子早就知道。”仆役惊讶道。
摆摆手,秦辂说:“之前听陈永仁喊其叔叔,想来就是最近江家崛起的原因。”
“没错,”点头认同,仆役接着说:“江逢虽然是贵为皇族的特使,但竟然与这江家有隔三四代的亲戚,最近一直住在江家,陈资远也只能讨好。”
表面听着,秦辂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这城主府何止矛盾重重,简直就是炸药桶,几个家族围绕着城主之位,互相觊觎窥视,就等找个机会拉陈资远下台。不过这样最好,倒省了秦辂许多刻意制造矛盾的精力。
手指关节轻叩桌面,秦辂皱眉向仆役问道:“依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办?”
自接下打探城主府消息的任务开始,仆役就知道长生商会目的是整垮城主府,最开始还有些夜里睡不着惴惴不安,现在已经彻底平静。不过考虑到水深鱼浑,还是推脱道:“秦公子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小小仆役,哪里懂那么多?”
好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秦辂哈哈大笑:“哈哈,你未免太谦虚了。自你站在台阶下,我就开始观察你,连我流鼻血都是刻意考验你……真的,反正我知道你心思缜密,机智过人,再者说,你就不想一吐为快吗?”
深呼吸一口,仆役心里对秦辂生起一丝敬佩,这拿捏他人性格实在太娴熟,就算秦辂只会稍微客套一下,他也会忍不住分析起来。平日鞍前马后,和其他仆役闲暇聊天,都是些打架赌钱进窑子,实在粗俗的很,眼前这位秦公子不仅平易近人风度翩翩,还算的知人善聊天。
“那我就说些拙见了,秦公子勿笑。”仆役微笑道。
“我笑话什么,要笑也是笑陈永仁,手下这么一个人才都不知道,还被我挖走。”秦辂有些得意,将茶水一饮而尽。
拱手一拜,仆役连称惭愧。
秦辂看着他,眼睛滴溜溜一转,主意便有了,开口:“人才乃立国之本,今天我们商量打倒城主府,计策总免不了围绕他人。不如你说说,谁是对整垮城主府计划最重要的人。”
“这……”仆役有些犯难。
正笑着,秦辂鬼主意又出来,对仆役说:“我这人总是想一套是一套,不如你我二人各写一个人名,就在桌面上用手掩盖,待会一起揭开,看看有没有想到一处去。”
轻轻叹口气,仆役点头道:“就依秦公子吧,待会可别笑我目光短浅。”
摇摇头,秦辂说:“轻看自己可不行,我对城主府不如你认识深刻,说不定是我闹笑话呢。”
说完,秦辂做个请的手势,然后便手指沾上茶水,开始在桌面写字。
左手摊开护住,仆役伸着食指貌似在思考。
飞快在桌面写下“周汾”两字,秦辂抬头看见仆役犹豫良久似乎写下一个“周”,于是连忙糊去,在旁边写下另一个名字。
“好了。”仆役苦笑着抬头,实际上没有任何把握,只希望秦辂不要笑话。
定睛一看,秦辂大喜,说:“无愧刘会长欣赏称赞,是个人才!”
水痕明显,“周汾”二字清晰可见。
“秦公子取笑了。”仆役表面谦虚,眼里却是藏不住的欣喜。在城主府一直得不到重用,没想到在秦辂这里得到认可,怎能不开心?
“我可没取笑,实在是你眼光毒辣,这点连章长老都比不上你。”秦辂哈哈大笑,却挤眉弄眼道,显然不希望仆役告状。
仆役有些惶恐的点头,一时反应不过来。
“不过呢,人名只是第一步。”秦辂学者私塾先生摇头晃脑,说:“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讲讲为什么你认为周汾是整垮城主府的重要人物?陈永仁不是吗?陈资远呢?他们在你心里还不如一个依附家族的小辈吗?”
缓缓舒口气,仆役对秦辂说:“陈家父子与长生商会有根本冲突不可调和,不可能动摇,要使城主府内乱,就需要找和长生商会没有利益矛盾的人,其他家族都是目标。”
好啊,能看得透天下熙熙攘攘不过一个“利”字,值得培养。秦辂竖个大拇指,说:“好,有见地!继续说下去,我看你比刘会长都还要聪明不少。”
与此同时,在议事厅,章德刘本先后打喷嚏,大感疑惑之间却是怎么也想不到是秦辂在背后嘲讽他们。
“折煞小人了。”仆役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你接着说吧。”秦辂安稳坐在石凳上,却是静静等待后文。
仆役目光变得坚定,娓娓道来:“周汾为人不骄不躁、事主尽心,算的是城主府少有的聪明人——其余人不过是酒囊饭袋。内务、账房、经营无所不通,连之前拍卖会的队伍,都是他彻夜调教出来的。”
原来是他,一切都说的通了。秦辂暗想,陈永仁那种饭桶都有智囊军师,我何时才能与人共商大事,眼前这个人很不错,可惜正在做潜伏工作。等此间事了,再拉拢过来。
见秦辂没有反驳,仆役胆子大了些,继续说:“现在陈永仁身边只有他出谋划策,如果没有他,陈永仁相当于丢了整个脑袋。”
听得目光大盛,秦辂点头道:“不错,和我想的差不多。”
“哦?”仆役看向秦辂捂住的水痕,好奇地问:“秦公子写得也是周汾吗?”
大气的将手一扬,茶水有些干涸,但依稀可见“江逢”二字。
仆役挠挠头,不解道:“秦公子,为何是他?”
“周汾能限制陈永仁,我这个却是可以令陈资远举步维艰。”秦辂神秘的笑起来,道:“你我二人出马,他们父子已经必败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