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荣确实有点飘了。

建涛也不能阻止她跟着大客户一起发展，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会出什么问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整个深圳的建设和发展不也是这样吗。

荣荣给公司全体的员工都配上了市场上新出的最好的手机。工作效率又提升了一大截。

夫妻俩晚上睡觉都常常笑醒。

生活条件好了，压力解除了，心宽了，身体也发福了。几年时间，两个人的体重随着事业的发展而增加着，越发像富豪的样子。

荣荣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她的两个大客户——两个连锁超市，一个月的供货量达到了七百多万，其中如意超市是五百三十万。

因为供货量不断上升，压货的金额也随着上升，而如意超市结款的时间也越拉越长。从一开始的月结，到两个月结，又到季度结。

这迫使荣荣不得不把赚来的钱全部压在货款上，同时她也拖厂家的货款，资金周转不过来时，就和建涛工厂互相拆借。

建涛反复提醒荣荣注意经营风险，随着荣荣公司资金压力的增加，他心里越来越不安。当资金量达到一定程度时，一定会拖垮公司。

然而，上了这趟车，想下车也需要很大的决心，多少供货商排着队想跟如意超市合作，就这么放弃好像又舍不得。

建涛从荣荣公司面临的问题看到了企业经营的一个重大风险，他在管理方面采取了谨慎态度，不和结款时间过长、压货过多的商家合作。

工厂的面膜已经做出了名气，厂家就有了话语权。他要求小的商家一律采取现金交易的方式，大的商家结款时间也不能超过半个月。

只有收到钱，建涛心里才踏实，因为曾经被老板耍过，现在的他只相信落袋为安。

荣荣的货款压得越多，她越受不了。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像个溺水的人，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赚钱只是帐上的数字，这感觉太缥缈，像电脑游戏一样。

她有时觉得她的生意是那么的虚，虚得像吹起来的气球。这气球越吹越大，似乎快要胀破了。

这种感觉很不好，搅得她坐卧不安。

夜里，她从噩梦中惊醒，醒来满身大汗。

她梦见自己在往陡峭的山上爬，累得爬不动了，可是不能松手，脚下是不见底的深渊，一松手就会摔死。她实在是没力气了，手一松，她的身体开始往下坠落……

猛地一惊，她醒了过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坐在床上发呆。

回到办公室，她看着仓库的货发呆，盯着帐本发呆。赚来的钱只在帐上，都压在货上，那数字是多么漂亮啊。

她想改变策略，可是谈何容易。小的超市她已经拒绝合作有几年了，这个市场早已经被别的批发商占领。

还有，一想到有些小超市赖帐也让她心烦，一点小钱，拖来拖去要得太费劲，太小家子气，她看不起那样的老板。

权衡来权衡去，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和大型连锁超市的合作经验从来都没有过。她不知道她将被这艘超级航母拖向何方，她有种失控的无力感，这种感觉让她害怕。

像被卷入洪水中的沙石，走不走，走向哪里都不由自己。她怀念起从前安逸的日子来，虽然赚钱没有这么多，可是踏实。

有几个大厂的业务经理已经给她下了最后通谍：再不结货款，十天后就中止合作，收回她公司的代理权。

拆借费用高得已经让公司没有利润了，荣荣左右为难，不拆借，就得失去大的合作伙伴；拆借，她就得赔钱。

她的噩梦越来越多，折磨得她迅速憔悴下去，白头发从前额，从两鬓冒了出来。

建涛劝她：“失去合作伙伴也不是多么可怕的事，等你这里能周转开了，再去找同类产品合作也一样。”

可她还是愁肠百结，大厂的信用好，牌子响，销量大，怎么舍得放弃？可是抓又抓不住，大鱼正从她手中一条一条滑落。

她快要抑郁了。

“周总，如意超市今天关门盘点。”业务员小张回来报告。

“什么？！”小张的话像一个闷锤砸在她头上！

她立刻拨打采购部吴经理的电话。吴经理闪闪烁烁前后矛盾的解释把她推进了冰窖。根据经验，这个超级航母恐怕真的出大问题了。

她急忙开车赶到距离最近的一个门店。门口十米之外聚集着几个市民在朝里面张望。还有几个老板模样的人在旁边紧张地议论着什么。

超市的门上挂锁着，保安在门口把守着，里面的灯只开了一部分，半明半暗，显得很神秘。员工们紧张地忙碌着，清点着，往本子上写着。

她想从保安这里打听点情况，保安只冲她摆手，并不理会。

旁边正在议事的人冲她招手，示意她过去。荣荣迟疑着向那几个奇怪的陌生人走过去。

原来是几个和她一样的供货商，在讨论找财务部结帐的问题，有人说超市要倒闭了。这个惊雷一样的消息把这群溺水的人彻底打入深水区。

倒闭？这么大的企业也会倒闭？怎么可能！政府不出面挽救吗？

政府怎么救？管理出了大问题，资金周转不过来，暂时救过来它也还是个问题企业，变成更大的包袱。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荣荣再也听不下去。与其在这里瞎猜，不如现在冲去岛内总公司找采购部经理和财务部经理。

等她赶到总公司的时候，楼下已经有几十个人在闹了，十几个警察正在协助维护秩序。荣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

采购部经理助理在极力安抚着大家的情绪。

“各位请先回吧，我们只是正常的清点盘库，查帐对帐，请大家不要相信谣言，不要干扰我们的正常工作。

你们这样闹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大家先回吧，一周之内会有明确的答复。”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办公大楼。

这次公司的货款已经被岛内超市拖了四个多月，货还一直正常供应着。有几个工厂已经给她发来律师函：中止合作，并保留向法院起诉的权力！

荣荣的心顿时跌进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