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这话说的,人家就是太老实,脑子又没问题。咱厂里不就需要这种人吗。你弄那太灵醒的,干不了几天就走了。”
建军现在已经是经验丰富的管理人员,如何选择和管理员工,如何选择合作商,他一眼就能看出。
桂花夫妻俩在厂里干满了一年,向建军提出了辞职。桂花丈夫说还是愿意回农村务果园,年纪大了不想再打工。
但他闪烁不定的眼神告诉建军,他没有说实话。
不管怎么样,员工都是来去自由的,人家想说就说,不想说建军并不去追问。
三个月后的一天,建军去火车站接来自湖北的客户。经过一个著名大学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一个修鞋铺。
公交车在等红绿灯,他正好有机会看仔细,是桂花夫妻俩!他惊讶极了。没想到这两口子开了自己的档口,做起小老板来了。站在档口的桂花比以前胖了,白了。
档口有两米多宽,左边挂着一个牌子——“修鞋”,右边还挂着个牌子:“修补衣服”。显然,是桂花修改或者补衣服,丈夫修鞋。
有头脑!建军在心里给这两口子竖起了大拇指。他没想到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能利用自己的特长去创业,有空得来看看这两口子。
这事搁在了建军心里,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不如老乡有胆量,有时候觉得自己不如老乡有头脑,自责多过自信。
终于等到不需要加班的一天。晚饭后,建军带上红英坐公交车再次来到小档口。
只见地上堆了一堆待修的鞋子,修好的装起来挂在墙上。里面是桂花的缝纫机,周围墙上也挂满了待改的和改好的衣服和各种包。
见到老邻居来,两口子乐开了花,热情地招呼着:“进来进来,坐坐坐!桂花,你去买几个肉夹馍,一斤腊牛肉,先把饮料拿过来,快点。”
“好家伙,你们的生意这么好!这老板当得真是滋润啊!”红英羡慕地说:“咱咋没想着开个档口!这是个好生意哩!”
建军佩服得心服口服,自己确实没有想过创业。不过现在的日子似乎也不错,赚钱比自己创业少,但是面子上好看,好像还有点权力,有点社会地位。
桂花两口子笑得眼睛成了一条弯弯的线:“唉呀,年纪大了,在工厂不受待见,跟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一块儿干活太别扭了。自己做点小生意算了。”说完害羞地低下了头。
害羞似乎是新村人普遍的特征。或者说是大部分农村人的特点。
“多亏你们两口子不嫌弃我们老,不嫌我们手脚慢。今天咱好好喝几盅!”桂花急忙进屋去拿酒。
回家的路上建军一直在思考:一个小厂的权力,社会地位,面子,收入,这几个东西到底哪个更重要,更有价值。
他想不出答案。
假如,家里有人生病了,特别需要钱的情况下,他也许会选择桂花夫妻的路。假如,工厂倒闭了,他再去自己创业也不迟。
他忽然明白,以前他太低估自己了。思想经过这一番斗争之后,他想通了,算是给了自己一个交待,他心里不再纠结。
当年和建军他们一起出发的还两个年轻人——荣荣和建涛。
荣荣和建涛是同一个高中不同年级的校友,落榜后两个人都没有选择复读,也不愿意做农活,那面朝黄土背太阳的辛苦日子不属于他们。他们不约而同地奔向了深圳这片热土。
荣荣进了一家外资食品厂打工。当时的深圳,在政策的春风下,工厂突然遍地开花,一时间成为全国城市中的用人大户。
可是刚刚套上“城市”这件洋装的小渔村并不被高端人才看好,工厂人才缺乏。
荣荣在这里属于矮子里面的将军。因为学历比普工高,没多久,懵懵懂懂的她就被安排进了销售部。
销售的苦比果园里的苦好多了,她的工作是每天去联系商场,超市,街道的食品批发行。这活适合她,她性格外向,口才比较有优势。
建涛喜欢开车,怀里揣着刚刚拿到手的新鲜的驾照,他也来到传说中的淘金地来找金矿。
这座新兴的小城市就像年轻的他,虽然看不清前面的路,但充满活力,热血沸腾。
找工作非常顺利,他给一个超市开小货车。
两个人从不同的村子出发,在西安上了同一个车次的火车,座位连在一起,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火车一开,老乡们挥手告别了车下送行的亲友们,回身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聊天。建涛早就留意到眼前这个女孩的一举一动。她跟旁边的人又说又笑一直没个停。
建涛希望这个活泼开朗心直口快的女孩就这样一直说下去。
听了一会儿他就搞清楚了:她叫荣荣,是新村的,要去深圳上班,已经在那家食品厂做了半年了。
他心里一阵激动,心宜的女孩和自己同路!他决定加入聊天。
“我是连庄的,去年冬天去深圳打工,在一家超市开小货车。”他把音量提到保证对面的人能听清楚的高度,一边说一边用眼睛快速扫描着荣荣的表情,捕捉着她的反应。
“呀!真是巧,咱们完全同路呀!”荣荣高兴地说。一问上班地点,居然也不太远。两个人之间立刻建立起了亲近关系,增加了两分亲情。
一路上,他们互相照顾着,说说笑笑三十多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火车像点种子一样陆陆续续把老乡们放下了车,到最后一站只剩下他们俩。
两个人互相留了地址,单位电话,相约以后在深圳多联系。
经过几十个小时建滔的用心照顾,荣荣已经像把他当成半个亲人了,建涛可不想把她当妹妹对待,他心里有不一样的期盼。
建滔提出先送荣荣去工厂,他再回自己单位。荣荣一口答应了。刚刚离家的女孩子最容易想家,最容易对老乡产生依恋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