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巨大 直达底部
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四十九章 生死重逢(2)

兄弟两个哭成了泪人,孩子们给他们递上了毛巾和洗脸水,老哥俩相互搀扶着颤颤巍巍站起来,泪还在流。

洗完脸崇文扶着大哥进了屋,这才想起崇武和崇秀来,他急忙喊老伴。聪明的淑英在他进门的时候就出去了,她安排孙子去找崇武爷爷,安排小波骑自行车去接崇秀,她自己跑去李叔叔家借房子,这几天她要把家里的房子都腾给远方的贵客们和老伴兄妹四个。

崇文和大哥进了屋才顾得上招呼随行的一群人。崇义拉着弟弟的胳膊准备介绍他的家人,崇文尴尬地把手放在裤子上磨擦着,他不敢伸出自己长满老茧和裂纹的粗手去握那几双细白娇嬾的玉手。

还没开始介绍,崇武和崇秀闯了进来,片刻的犹豫之后,是撕心裂肺的痛哭和埋怨:“哥——”他们抱着大哥大声哭起来:“大哥,你去哪儿了?我们担心死你了,大哥——你到底去哪儿了啊!

你丢下我们不管——这些年我们好苦啊——大哥——从家里走的时候我们多害怕啊——”崇秀用拳头无力地捶打着大哥的肩,兄妹俩哭软下去,跪在地上。

抱着干瘦黝黑的小弟和小妹,大哥再次失声痛哭,这两张稚嫩的小脸在他脑海里放了几十年。

离开他们是那年的暑假,开学他要回省城去读书了,小妹闹着要跟他一起走,崇武也像个尾巴一样甩不掉,他们崇拜着大哥,大哥在他们心中和爹娘一样重要。

返校的那天早上崇义是趁着小弟小妹没睡醒偷偷走的,他怕两个小家伙闹,是崇文和爹娘把他送出了镇。

他们熟睡的小脸在他脑子里放了四十多年!崇义的心再一次剧烈地绞痛起来。

“大哥——我们天天担惊受怕,大哥——你怎么才来啊——”

崇武和崇秀肆意地痛哭着,像小时候对父母和哥哥撒娇,又像九岁那年被父母狠心地赶上逃难的马车时那样。

兄妹四个的心绞在了一起,碎在了一起……

看着兄妹四个像崩溃的孩子一样,家人一直陪着掉泪,他们难以想象,是怎样的勇气和力量支撑着这些浪子走到今天。

淑英在院子里也哭成了泪人,逃难那场恶梦她从来不敢想,不愿意想,那地狱般的逃生路,那无边的惊恐和绝望啊……

这个被命运之神安排去了台湾的老兵,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偷偷地哭过多少回,年年清明、端午、中秋和春节他都向着西北方向跪拜。把家乡的美景和亲人跟家人说过多少多少次。

只要他一发呆,家人就知道这位大陆来的老兵又在想家了,便静静地走开,有时候他会整整一下午都那样坐着。

一家人为老兵的忧愁而忧愁,为老兵的痛苦而痛苦,他们深深地同情这个为保家卫国而远离家乡远离父母的浪子。

当老兵们穿着“想家”的t恤,拉着“我要回家”的横幅集会、游行时,家人也加入他们的行列,穿上同样的t恤默默地陪在老兵们身边,帮他们发传单,写横幅,争取更多台湾民众对老兵返乡探亲的支持。老兵对着家人流下了感激的泪。

亲人们在集会的队伍里感受到了老兵压抑了近四十年的思乡情,在台上台下哭成一片的人群中感受到了思念成灾的强烈冲击。在立法院门前他们和老兵们一起高呼着“回家”“我要妈妈”的口号。

他们,用实际行动坚定地支持着老兵!

终于,在长达九年的不懈努力之下,1987年底,老兵们等来了盼望多年的返乡探亲政策。

1988年夏,崇义办好了一切探亲的手续,带着家人踏上了心潮澎湃的返乡探亲之路。他不知道年迈的爹娘是否还健在,不知道弟弟妹妹们现在怎么样了。思念已经在他心里身体里凝结成病。

回家了!从四二年离开到现在,快五十年了!崇义终于站在了老房子前。

台阶上,房顶上,院子里长满了野草,老屋更老了,但它顽强地伫立着,默默地守候着,等他归来,像慈祥的爷爷奶奶,像苦等他的白发爹娘,像一首流淌在心里的老歌。

房前屋后的枣树、石榴树都在,孤独但茂盛地结满了果子。他好像又看到奶奶从树上摘了几个石榴递给他“崇义,带到路上吃。”

“奶奶——”崇义抱着石榴树在心里喊着,梦中的奶奶仿佛就站在眼前。他忍不住呜呜哭了。年迈的爷爷奶奶视他为周家的骄傲,他却没有为周家光耀门庭,更没有为老人尽孝……

树身栓小花狗的绳子还在,只是不见了小狗摇着尾巴来迎接他。

他自己的房间里,墙上还贴着他写的字,爹娘夸奖他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弟弟妹妹进来他的房间,又把他的东西翻乱了……

他感觉到了爹娘的呼吸,感觉到了弟弟妹妹温热的小手拉他出去打枣吃。

时间突然消失了,他又回到了那年,他闻到了厨房飘来的香味,吃到了娘亲手做的烩菜,听到了伙伴们在外面喊他出去玩的声音……

脚下是儿时的足印,崇义陷入幸福又痛苦的幻景当中。

磨房,豆腐房,仓库,角楼……一切都在,只是被镇上的居们们住过,变乱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变老了;又好像没变,还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平和,忠实地守护着他曾经的欢乐和忧愁,一直在等着他。

“爷爷,奶奶,爹,娘,我回来了!”

崇义跪在祖先的牌位前放声痛哭,这是他近半个世纪以来思念的泪、委屈的泪,痛苦的泪,无奈的泪。

崇义给爷爷奶奶和爹娘的荒冢立了碑,拜了再拜。打听到弟弟妹妹们的下落,崇义沿着黄河找到了陕西关中的新村。

几十年了,流落在天涯海角的兄妹们第一次团聚,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兄妹们在一起不知疲倦地说着,又哭又笑,攒了几十年的话总也说不完。

叙完旧,就是对大哥生活的好奇:“大哥啊,你看你的样子比我们还年轻多了!台湾发展得是不是特别好?是不是大陆落后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