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看啊！这就是等着我送钱的那位爷！看看国家干部有多黑啊！不送钱就不给办手续啊！黑得不得了啊！快来看看这张流氓的脸！”

“来来来，你说说看，我给你多少钱你才给我发证？”那张丑恶的黑脸凑了过来，嘴里的臭气喷向刘杨的脸，熏得他后退了一步。

刘杨青筋暴起，眼睛发红，他握紧了拳头。

“来快来看哪！城管要打人啦！城管欺负老百姓啊！”嬉皮笑脸的商户赢得一片夹杂着指责声的哄笑声。

其实其他商户都是拿齐了证照的，只是他们也烦那些手续，他们不愿意受监管，卖个死鸡死猪肉都不行，农药超标也不行，添加剂超标也不行，真烦！烦死了！

现在有人帮他们说话，他们乐意为他鼓掌。

刘杨的拳头就要打出去了，同事拉住全身僵硬的他，小声提醒着：“不能打架！不能跟他对骂！忍住，我来说。”

“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几句。”同事伸出两个手掌在空中往下按着，可是哄笑责骂声根本压不下去，没人听他的。

回应他的是更大的起哄的笑骂声。这种事情越描越黑，没法解释，群众对城管的坏印象就是由这样的无赖们泡制出来的。

他们可以歪曲事实，可以滚地撒泼，以博得不明真相群众的同情和支持，可是执法人员能吗？

怎么办？只有抽身离开。在一片哄笑声中，两个人灰溜溜地走了。这样的情况，

如果不采取强硬措施，执法工作还怎么进行下去？

合法的未必合情，合情的未必合法，这两件事有时候就像油和水，虽然在一个碗里，可就是没法融为一体，变成一个。

刘杨气得一整天都没心情工作，饭也吃的没滋没味的，心里打上了一块愁结。遇到这样的刁民，工作可怎么做下去？他真后悔当初选择了城管工作。

第二天，他没精打采地回单位上班，对工作真是提不起劲。

下了公交车，再走两百来米远才能到位于郊区村子里的单位办公室。那段路车来车往，人行道和车行道混在一起。

他已经习惯了城外的这种乡下的生活环境。

正满腹心事地走着，突然听到周围人的尖惊叫，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后背就被什么猛地一撞。

…

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icu了，鼻子嘴上盖着氧气罩，全身插满了管子。世界真安静，没有一丝声音。

仿佛是睡了一觉，可他仍然觉得很累。

身边有几团白色的影子。有一团红色的影子趴在他身边，却没有什么声音。有两团黑色的影子在床边，看不清他们的脸。

他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清。世界安静极了。

他脑子一片空白。他只会眨眼。他看到有个白影子在用手比划着什么，那个红色的影子拼命地点头，对着医生鞠躬。这些影子只是一晃而过，并不会停留在他脑子里。

睁一会儿眼睛

他就又睡过去了。他只会睡觉和眨眼睛。

此后的日子一直这样重复着，他一直睡在那间白色的房子里，白天，他醒着的时候就能看到眼前的影子晃来晃去。世界永远一片寂静。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流逝，能看到它的流逝的，只有滔滔不绝滚滚而下的黄河水。它默默地向南流着，从潼关拐个弯朝东去了，经过摸索，它发现这个方向离海最近。

已经是2015年了。真快啊！夕日的年轻人现在已经是中年了，村子里多了好多年轻的小孩子。

小雪早已经拿到双博士学位并成为国内顶级的经验丰富的专家，她一边为病人们诊治疑难杂症，一边带领团队搞科研工作。丈夫也是一名医学专家。

她的日子单调地重复着，她想接父母和爷爷奶奶来北京一起生活，一家人好互相照顾。

可是家里的几位老人舍不得那二十多亩果园，又过不惯城市的日子。经过商量，决定让爷爷奶奶去，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

爷爷奶奶更不习惯大城市的生活，又想去看看孙女，就安排在快入冬的时候再去。小雪夫妻俩工作太忙，休年假的弟弟正好派上用场，让他先把爷爷奶奶送到北京再回上海。

崇文和老伴趴在窗口向外望着。老两口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去北京，高兴得合不拢嘴。这都是聪明能干的孙子孙女的功劳啊！

崇文想好了，到北京得去水果批发市场

看看，去农产品批发市场也走走，去超市看看那些水果的品种和价格。

首都那可不是一般的城市，它代表着全中国的形象，那里的东西肯定是最好的。

火车卧铺真舒服，像睡摇篮一样。可是老头儿兴奋得睡不着，躺一会儿又坐在窗边看风景去了。

火车越近北京，他心情越激动。再有几个小时就到了。

忽然，他看到近处一座山头是大片整齐的石林，小山成了石山，在阳光的照射下白晃晃的，和周围的树林很不协调，显得很突兀。好像人的头上秃了一块似的，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那山上明晃晃的一片是啥？”他指着退后的奇怪山头迷惑地问孙子。

“那是公墓，爷爷。看！这边山顶有座亭子，那肯定是个公园。”孙子不想让爷爷关注那些让他伤感的东西。

可是崇文却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说话，“我现在理解国家不支持土葬的原因了。”那神思好像留在了遥远的某个地方，是新村，还是刚才那座山头。

“如果再不制止土葬，死人将把活人的地盘全部侵占了，活人毕竟没有死人数量大。到那时候活人将如何生存呢？

你看那一片石林，它是永久性的存在，并且面积会一直扩大，直扩到平原，城镇，逼近大城市。

在咱没有山地的老家，它将逐步吞噬耕地，没有耕地，人们吃什么，住哪里啊。

爷爷奶奶百年以后，

你们把我们的骨灰撒在果园里就好了，我们可以永远看着咱家的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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