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巨大 直达底部
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时光走了,你还在_「第十一章」 奋不顾身,换一爱倾城

“哗啦”一声,后视镜的玻璃碎了。

玻璃碴掉下来,司机猛地大按喇叭,跟着愤怒地咆哮起来,然后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

司机冲下车来拉开后门,一把扯住我的头发:“疯女人,下车!我不做你们生意了,都给我下车!”

我几

乎是被他像沙袋一样拖下车的。

他停车的片区雨下得很大,之前还只是淋湿了一点点的身体一瞬间就全湿透了。我还有一只鞋掉在了车里。

姜城远随后也下车了,司机冲过去抓着他的衣领:“还有你!这笔账怎么算?啊?怎么赔?”

姜城远从钱包里又拿出了几百块钱,说:“够你重新换一个后视镜了吧?不够就到警察局告我吧。”

“两个神经病!”司机骂骂咧咧,拿了钱上了车。

我看那附近除了马路就是荒地,也不见有别的出租车经过,我立刻抓着车门喊:“你别走,你再把我带回去……”

车门已经被司机锁上了,我拉不开,他从窗口探出头来说:“我还敢再载你吗小姐?你们两个神经病自己慢慢吵去吧。”

拐杖还在我手里,我一棍子乱捅进去:“你给我记着,姑奶奶我认得你!”

司机不理我,油门一踩,我差点摔一跤。他开了几米,停了停,连着从窗口扔出两个东西。

是我的鞋子,还有姜城远的拐杖。

司机扔得很远,它们大概都掉进了马路中间的绿化带里。那个地方离高速入口只有几百米远,来往的车辆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都开得飞快,我不能横穿过去捡鞋,我也并不在意一只鞋子了。

我光着一只脚站在雨里。

姜城远也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偶尔有经过的汽车车灯照亮了他的脸,他的表情里带着阴狠的得意。

我深一步浅一步地沿着马路走,前看后看,经过的不是货车就是私家车。我甚至试过向那些私家车挥手,但是没有一辆车肯停下来。

我光着的那只脚经常踩到碎石子,很疼,我有点想哭,但我知道姜城远在看着我,他一直在我身后,我不能哭,我不能哭给他看。

接着,我的手机又响了。

接完那个电话,我就没有再往前走了。我慢慢地把手机放回包里,然后就僵硬地站住了,站得笔直。

姜城远终于追上了我,走到我面前,表情奇怪却冷漠地打量着我:“怎么不走了?你不是还要赶去医院吗?”

我说:“不用赶了。我见不到他了。”

他满不在乎说:“哦,是吗?”

我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折磨我?你简直太冷血了!”

他说:“我是在帮你啊。你不是说,做什么都想到我,忘不掉我吗?那你就恨我呀,你恨我了,就不会再对我抱有幻想,你就会解脱了。难道我这也算是折磨你吗?”

我说:“对……我恨你!我恨你姜城远!你比刘靖初残忍多了,你太残忍了!你怎么可以让我在承受了跟我哥哥无法及时相见的痛苦以后,还要历史再重演……还要我再承受一遍啊?你知不知道,沈航也是我的哥哥!”

“他也是我的哥哥!啊——”我尖叫一声,重重地扇了他一个耳光,“现在,我哥哥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你知道吗!他一直在等着我,一直在等……等不到了……都是你啊姜城远!都是你……”我抓着自己的头发,又抓了抓自己的脸,也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再大吼了一声:“沈航死了啊……”

我还想再打姜城远一个耳光,他有了防备,忽然伸手捏住我的手腕。我发疯挣扎,用另一只手在他身上乱打乱抓。他又抓住我的另一只手,更狠地捏着我,好像要把我的骨头都捏碎了。

“苗以瑄,我说过,我恨你,只要你难过,我就好过,我就是要看你难过!现在我看到了,你知不知道我心里多痛快?啊?就像这大雨一样痛快!”他说着,把我两只手一丢,自己也没有站稳,我们俩同时跌坐在地上。

我两眼发直地望着他,是的,我恨他了,我真的好恨他,那一刻我恨不得挖出他的心脏,看一看那颗心是不是根本没有血没有肉,而是一块坚硬冰冷的铁石。

慢慢地,我向后一仰,睡倒在马路边。任由大雨扑面,哗哗地倾倒在我的脸上,总觉得那场雨下得太用力、太沉、太重,砸得我的脸好像都要凹陷碎烂了。雨水还钻进我的鼻子和嘴里,我被堵得要窒息了。

我就像一个醉酒的疯子,又或者是一个乞丐,摊开了手脚,仰躺在地上。

黑暗和大雨,无边无际。

我一直在恐慌,当姜城远上车之后,我就很恐慌,因为我担心我还会像当年和哥哥之间那样,来不及跟沈航再见一面。所以我着急抓狂,乱了方寸,可是,结果,我的担心竟然成了真的。

我只能在殡仪馆看到沈航了。

他还是那么干净斯文的模样,没有苍白,经过入殓师的修饰,他躺在冰棺里,脸色依旧红润,看起来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当着别人的面,尤其是沈航父母的面,我几乎没有哭。我只在每一个无人的角落暗自流泪。

我又一次去了松鹤陵墓园。

我至亲至爱的人们,爸爸、妈妈、哥哥,还有沈航,他们都在那里。那个地方,就连每一块地砖的纹路我都已经很熟悉了。不是人们常说,习惯了就好了,习惯了就不疼就麻木了。

可是,生离死别,每一次,都不可能习惯。

下葬的仪式完成了以后,大家一起离开,我送沈叔叔和周阿姨上车,他们走了之后,我又回了墓园。

我在沈航的墓前静默地站着。

过了一会儿,刘靖初来了。

“我听你说,沈航今天下葬。他们都走了,阿瑄,你还不走吗?”

我摸着墓碑上的照片:“他长得很好看,是不是?”

刘靖初也看着照片,没说话。

我又说:“我以前就老笑我哥哥,说他怎么可能是他们那一届的系帅呢,明明沈航比他帅。我哥哥还说,沈航长得太斯文了,像个书生,有些女孩子不喜欢。但是我就喜欢。我经常在他们两个面前开玩笑,管沈航叫大帅,管我哥叫二丑。”

“以前我总是很能讨沈航的欢心,把他逗得哈哈大笑,哥哥还在的时候,一般都是哥哥唱黑脸,沈航就唱白脸,他有时候会比我哥哥还惯我。记得高中那会儿,我想买口红、买化妆品,哥哥不准,说我还小,女生要上了大学才能用那些东西。但后来沈航却送了我一套化妆品,他说,女孩子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刘靖初轻拍我的肩膀,还是不出声,只是静静地听我说。

我又说:“他出事之前,我还跟他发脾气,我说不要他管我的事情。他对我说,我要是不管你,就没人管你了。那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是最后一次!我们之间,为什么会是以吵架结束呢?我怎么可以不要他管我呢?刘靖初,他说对了,现在真的没有人管我了……”

刘靖初安慰我:“阿瑄,不会没有人的,还有我陪着你,你至少还有我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不听话的眼泪:“我没事的,你放心吧,我难过难过就好了。你是看着我熬过来的。”

他点头:“嗯,我的阿瑄是最坚强的!”

我说:“刘靖初,答应我,事情过了就过了,别去找姜城远的麻烦。你要时刻记得上一次你跟魏杨的教训,我不想看见你再闹出什么乱子。现在的姜城远恨我们入骨,一有机会他就会盯死你的。”

我之前一时情绪激动,把姜城远阻挠我见沈航的事情告诉了刘靖初,我已经叮嘱过他一次了,这是第二次。

他点头说:“阿瑄,我说了我会听你的,会冷静地处理问题了,我保证。”

他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放在沈航的墓碑前。

我觉得钢笔有点眼熟,他说:“这支笔就是沈航的,你有印象吗?有一次你借了他的笔忘记还给他,带到学校去了。我想约你放学后跟我一起去教训一个在足球赛上撞了我的胖子,但你说你要和哥哥一起去沈家,顺便把笔还给沈航。那时候,我一听你提到你哥哥和沈航就翻白眼,因为他们总是有大堆的道理教训人,总是管着你,还看不起我,总说不准你跟我在一起。我还说……”

“你还说,要不是看我的面子,你早把那两个古板的老人家拖出来揍一顿了。”我也想起来了,说,“你那个时候就爱管他们叫古板的老人家,老古板甲,老古板乙,我还跟着你一起喊。”

他说:“是啊。接着我就抢了这支笔,你也没去沈家。我们去教训了那个胖子,泼了他一身的臭水。”

我问:“都这么久了,这支笔竟然还在你那里?”

他说:“我也没想到的。前两天我跟我妈在家里做大扫除,整理了我爸爸留下来的一些东西。我翻书桌的时候,发现了这支笔,可能是以前随手扔进抽屉里的,没注意就保存下来了。”

他背对着墓碑坐了下来,低头说:“阿瑄,我在想,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在餐厅的时候就把袖扣还给姜城远了,你就不用去找他,你不去找他,你就可以见沈航了。所以……这一次,又是我错了,这是我第二次连累到你了。”

他用手指轻轻地拨着那支笔:“对不起……”

也许他不是在对我说,而是在对长眠于此的那个人说。

风轻轻吹着他的头发,他的头发长了很多,没有修剪,微微有点乱。我也挨着他坐了下来,说:“以前的刘靖初啊,总是觉得自己是对的,出了问题就是别人的责任,他是怎么都不会主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

他问:“现在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我摇头:“不知道。”

我又说:“但是……姜城远是有心跟我作对的,这件事情不怪你。”我看了看天空,“要怪也只怪我自己蠢,还对他心存幻想。但是,我以后不会了……再也、再也不会了……”

我靠着刘靖初的肩膀,那肩膀令我觉得踏实安心。我闭起眼睛,没有再说话。我们就在沈航的墓碑前面静静地依靠着,一直从天黑坐到天亮,坐了一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