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躺在院子里,天气好，宫人也会将她弄出来晒晒太阳，人若是见不到阳光,用不着时间长了，一个月就能疯掉。德妃也是如此,本来就瘫痪在床，脾气越发的怀,出不来的时候就处处挑刺,将宫女太监骂的痛哭流涕。

现下就算她躺在那里没动，整个永和宫也是安安静静,什么声音也没有,走路都是踮着脚尖,说话都是用的气音。唯独胤禛,和平常没什么区别,所以那脚步声,一下子就将德妃给惊醒了。

德妃皱眉很不高兴的抬头，迎着阳光看胤禛,过了半响，等胤禛行完礼,这才眯着眼睛冷不丁的问道：“我就问你,你现在后悔了吗？”

胤禛愣了一下，德妃冷笑道：“我早就说过，那拉氏是个狐狸精,你日后若是想有好前程,就容不得那拉氏如此，可你偏偏不听，偏偏不听,好像我能害你似的，现在，你可后悔了？”

胤禛皱了皱眉，不太明白德妃现在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他已经改了玉牒，名义上也不是德妃的儿子了，自那之后，德妃就从不曾见他。

现在，忽然又说这样的话，是有什么目的？是通过自己的手，来解决掉瑾玉？还是想怎么样？

“倒没想到，我肚子里出来的，居然还是个痴情种。”德妃见他不说话，就摆摆手：“算了，你且走吧，你现下是完全被狐狸精给迷住了心窍，宁愿相信个外人，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娘，我说再多也枉然，你还以为我只会害你呢。你走吧。”

“德额娘今儿让人找我来，就是想问问这个？”胤禛问道，德妃点头：“就是想问问这个，想看看你后悔了没有。”

胤禛不吭声，德妃也不说话了，她还是像刚才一样，闭着眼睛躺在那儿，就好像胤禛不存在了一样。

停顿了片刻，胤禛摇头：“不后悔，德额娘是对瑾玉误解太深了，您若是能仔细了解一下瑾玉，就知道狐狸精三个字，绝对是不合适套在她身上的。德额娘太固执，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更多的了解一下瑾玉的为人呢？”

德妃睁开眼看他一眼，不屑的嗤笑了一声，然后摆手：“既然如此，你走吧，本宫就要看看，你因为这个女人，能有个什么好下场。原本的大好前程，是不是就要因为她没有了？到时候，千万盼着你别后悔才是。”

胤禛摇头：“我绝不后悔，也盼着德额娘不要后悔。”

说完行个礼，转身走人。

德妃看着他身影出了永和宫，到底是没忍住，伸手一个茶杯拿过去，就对着永和宫的大门砸过去。不远处的胤禛能听见这动静，他沉默的站了片刻——德妃还是以前的德妃，就算是刚才没发火，现在也忍不住发火了，和以前，一模一样。

没什么变化就好。

胤禛最怕的就是德妃突然对他好了，因为这就表示德妃又要为十四要求什么了。从十四的功课到十四的差事，在没有改玉牒之前，他这个做哥哥的，就像是十四的仓库一样。

不管他答不答应，德妃总要找他要。

当然，若是胤禛是个逆来顺受的，也不会被德妃如此责骂如此苛待了。

出了永和宫，胤禛就直接去了乾清宫。康熙正在看折子，将胤禛晾了半个时辰才召见他，这在以往是绝对没有的事儿，自打改了玉牒，除非康熙是真忙，谁也不敢去打扰，否则，胤禛觐见，最多也不过是一炷香时间。

为此，九阿哥不知道说了多少酸话了。现在，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时辰，外面守着的小太监都有点儿面色不太对了，唯独胤禛，十分坐得住，不就是等吗？

茶水是不敢多喝的，生怕等会儿要见皇上的时候再想上茅房。点心也不敢多吃，吃多了干得慌。再者，一张嘴一嘴的点心渣渣，好看吗？

静坐也是静坐，胤禛就在心里将等会儿要和康熙说的话再过个两三遍。

先是弘晖的食物被人动了手脚的事儿，再是他这两天看资料的心得体会，然后是瑾玉关于水稻的事儿——虽然不能立马说服康熙，明君和后宫这事儿没关联，但至少现在能让康熙多意识到一些瑾玉的好处，然后能有个两全的，妥善的处置方法。

康熙终于看完折子的时候，已经是临近中午了，他捏了捏鼻梁，然后才让梁九功叫了外面胤禛进门。

父子两个之间的谈话，谁也不知道，反正瑾玉是不想多问的。弘晖那边都收拾好行李了，瑾玉也不管胤禛说的什么等他不等他之类的话，直接就打算出发了。

她才不愿意等胤禛，没胤禛跟着，她和孩子是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自自在在，带上了胤禛，那可受的约束就多了。

再者，胤禛不给她侍卫也好说啊，找那拉家那边要几个，费扬古虽然去世，可之前从军队里退下来，然后到他们府上做侍卫家丁的，也不是少数。找几个有本事的，根本不算难事儿。

觉罗氏那边她也没打招呼，觉罗氏是很传统的那种额娘，她若是知道，吓都要吓个半死了。

顺顺利利的出府，顺顺利利的出了城门。弘晖还不敢相信呢：“额娘，我们真要去游学啊？”

“是啊，咱们每到一个地方，就暂住一段时间，额娘请当地有名的先生来给你辅导功课，布置作业，批改作业。你要知道，就算是同一句话，每个先生的理解都是不一样的，你这样的身份，又不能参加科举，那学东西是为了什么呢？为了知道道理，为了学会理解那些读书人，为了掌控那些读书人。”

弘晖有些吓一跳：“掌控？”

“是，你年岁大了些，不像是你弟弟那么傻了，所以有些事情，你也合该明白，你阿玛有这份儿心，你也该有才是。”其实，弘晖也不傻，他在宫里也是能感觉的到众位堂兄之间的风起云涌的。

他心里有所猜测，但胤禛对外的形象一直是忠于太子，所以弘晖才只能是和弘皙等人交好。

现下这种野心，这种掌控的词语，是瑾玉第一次直白的说出来，弘晖就觉得，第一次，心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的那种感觉。不是害怕，而是有些激动，有些兴奋。

男人，天生就是对权谋更感兴趣。弘晖是胤禛的亲儿子，自然血脉中，基因中，也天生的带着这种对权利的向往。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读书人凭借书本去参加科举，为自己谋取前程，你要凭借书本，去打败这些读书人，只有你站在他们头上了，他们才会真心的崇拜你，才会真心的想跟随你。就像是你皇玛法，他要用西洋人，所以他就自己先学了西洋的科学，他懂天文地理，他了解西医西药，他对西洋的武器如数家珍，所以那些洋人，南怀仁，马丁，马可波罗，才会佩服你皇玛法，才会甘心为他讲解西洋科学，才会愿意为他所用。”

弘晖点头，康熙确实是个博学之人，偶尔他得空了也会去上书房转一转，检查一些皇孙们的功课。不管什么程度的功课，哪个年龄段的，康熙只看一眼，全都能说得上来。

“所以，你日后若是想继承你阿玛的位置，就只能是让自己变得非常非常优秀，优秀到他不能不选择你的地步。”瑾玉摸摸弘晖的小脑袋，弘晖捏着小拳头使劲点头——越发的感觉自己有干劲儿了。

弘昀还听不太明白呢，但他知道额娘是在鼓励自家大哥，当即就扒着瑾玉的胳膊：“额娘，我呢，我呢？”

“你也得好好学习才行，你功课好了，将来才能有自己的一番作为。你大哥会继承你阿玛的位置，你呢，就需要自己重新开辟属于自己的领地了，所以，你得比你大哥更用功才行。”

弘昀懵懵懂懂，看看兄长，再看看额娘，小小年纪心里实在是不愿意学习，但又不好直接说出来让额娘失望是不是？索性不搭理了，转头看窗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