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欲哭无泪。
“卖鱼姑娘身上有鱼的味道很正常啊。”高建切好肉,又从容地找服务生要了双筷子:“你这么多年第一次卖鱼么。”
阮棠已经开始思考她这么多年没有交过朋友,可能不单单是因为宅,没准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真实原因。
“小时候我妈要上班嘛,我断奶之后就是我爸一边卖鱼一边看我。”她抽抽鼻子,报复性地啃了一大口面包:“我是在菜场长大的。”
高建点点头:“嗯,腌入味了。”
阮棠觉得高总运用语言的能力简直出神入化。
阮棠拿勺子挖了一小勺舒芙蕾,感觉轻飘飘的没什么实感。
“好吃不?”高建问她。
“呃……一般。”而且偏甜,蛋腥味若隐若现,还不如家门口甜品店的双皮奶好吃,看到高建吃得很香的样子,觉得好玩:“你连几块钱的停车费都要省,来高档餐厅吃饭倒很自在。”
“首先我要纠正你,在宁州真正的上层圈子里面,这家……”高建没说下去,但眼神显示这家餐馆在真正有钱人的眼中,属于“今天实在想不到要吃什么了就在这家随便吃一点好了”的档次。
“其次呢,西餐这种东西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就是盘子大菜少,玩个仪式感而已……你要说真正金贵的食材和手艺,中餐上不封顶。”
这时服务生一路小跑捧着双筷子过来了:“先生这是您要的筷子,我们一般是不提供……”
高建被他打断了一番关于中餐西餐的高谈阔论,有点不爽:“你们平时吃员工餐也用刀叉?”
“……”
“这么大一家餐厅,开在中国,不准备筷子?”高建嗤笑:“妈的老子最烦装逼的人。”
“是的,是我们服务不周到,一定改,谢谢您的宝贵建议……”服务生态度很好地弯腰道歉。
阮棠叹了口气,感觉尴尬又困窘。
等服务生走了,阮棠说:“用不好刀叉就去中餐厅,既然大老远选了这家就守人家的规矩,你又何必为难一个打工的?”
高建拿起一旁闪亮锋利的餐刀,拎在手指间转来转去,玩出闪烁逼人的刀花:“你以为我用不好刀叉?”
阮棠闭着眼不敢看:“你快放下,别把手割了。”
“刀叉会用,但没有筷子顺手。”高建挑眉:“我付钱了啊,他应该满足我的基本需求,这没毛病吧。”
“那你也不应该……”
“我二十几岁的时候承包工程赚了不少钱,但每天也很辛苦。”高建突然说起往事:“我当时在追一个女孩,她那时候跟你现在差不多大,家境挺好的,长得也很漂亮,按理说不是我能高攀的。”
阮棠一下子就被高建的故事吸引住了,凝神往下听。
“但架不住我会装啊。”高建狡黠地笑:“搞一身体面西装,弄了块好表,还借了辆好车,带她去当时宁州最好的西餐厅吃饭……你猜最后哪一步出了问题?”
阮棠摇头。
“点菜。”高建沉痛地说:“我要了八分熟的牛排。”
阮棠这替别人尴尬的毛病又要犯了。
“当时服务生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个傻逼。”高建看着自己骨节宽大的粗糙手掌:“有这样一双手,即使戴着劳力士,也还是甩不掉体力劳xe863的出身。”
“然后呢?”
“姑娘当然也看出来了啊。”高建说:“然后她对服务生说……”
高建突然顿住,烛光对面仿佛又出现了曾经那个穿白裙子的年轻姑娘,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笑了:“她说,请给我也来一份八分熟的牛排,如果你们做不出来,我就不在你家吃了。”
“那个服务员连个屁都不敢放,厨房照样做出来了。”
阮棠被他逗笑了:“然后呢?”
“然后她对我说,既然花了钱,就要有个花钱的态度,你是消费来了,花多少钱都可以,但要站着给。”高建回忆着她的话:“餐馆既然想赚钱,就别把谱摆那么高。”
高建有些自得地摇摇头:“我这人没什么爱好,这些年,就喜欢没事跑到这种高级餐馆,在他们高贵的门槛上踩几脚。”
“倒是你,吃个饭而已,把自己搞这么卑微干嘛?”高建看着阮棠,眉毛微微皱起来:“连自己身上什么味儿都嫌弃了。”
阮棠抿唇想了片刻,觉得说不过他,由衷感叹道:“你的心态真的好强。”
自己穿个花衬衫戴着大金链子大金表,身边带着个满身鱼腥味和汗臭味的姑娘,一头闯进欧式优雅低迷的规矩中,理直气壮地直面所有人异样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