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长安城上
他在城上坐了一夜,他没有酒徒那样奇异的无量境界,所以他的身上落满了雪,眼睫毛上结成细小的冰晶,他双眼满是血丝,紧紧盯着远方,他知道他不可能永远在城上盯着酒徒,可现在却也只能撑着,只要他的弓放下一瞬,眼睛微微一眨,以酒徒的无距境界,他便再也无法寻到其踪迹,而其终究是人不是神,接连三日三夜,他道行并不高深,更是撑不住了,若是再硬撑下去,恐怕就要像他的名字一样,宁息在此。
“咳咳……咳咳。”
宁息咳嗽两声,左手拂去身上的积雪,他的目光依旧紧紧盯着远方,忽然,他站起,周身飞雪落下,右手弯弓,左手搭箭,双目清光环绕,千里之外,这根箭悄无声息的对准了秦墨,射去!
铁箭飞出,穿越山河,将面前的一切屏障都粉碎,所过之处,只能看到一个碗口粗细的洞,无论是石洞木洞还是血洞,依旧没有停息,说时迟,那时快,只是瞬间便来到了远处的那座小镇上,黝黑的铁箭发出幽幽寒光,便朝着秦墨的喉咙射去。
前一刻还是永恒,后一刻仿佛化为刹那。
永恒与刹那间,仿佛只隔着这样一枝铁箭。
不中则永恒
中则刹那
秦墨猛然间两手夹住铁箭,他此时施展无距早已来不及,所以他双手无量,紧紧夹住,可铁箭不受控制般,一直在不断的朝他的咽喉射去,秦墨的喉咙似乎都可以感受到铁箭上的森森寒意,他不住倒退,脚下步伐越来越快,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后飘去,而铁箭一直夹在他的掌心。
轰!
秦墨撞在一座房屋上,身体在铁箭的逼迫下撞了过去,轰隆之声不绝于耳,秦墨疯狂倒退,撞碎了无数块墙壁,整整飞出去七里地远,而手中的铁箭终于黯淡下来,而他的手掌却已摩擦的通红,好似烧着了一般。
咕嘟……
秦墨灌了一口烈酒,黑衫飘舞,身形如鬼魅般消散。
下一刻,他出现在长安城城前,黑袍飘飞,宛若谪仙,而一双血瞳此时却是散发出戾气,亘古不变,仿佛自出生便环绕在身上,此时的他浑然不似平常那书生模样,一指凌空点下,淡淡血芒浮现,这一指是酒徒千百万年间意义上第一次出手。
无距亦无量,人如此,指亦如此,一道血芒忽隐忽现,最后,竟是从长安城后方射出,宁息身上出现一个巨大的血洞,血芒自无距化无量,恐怖的血芒好似要将他吞噬,自胸口血洞,沿着他浑身经脉无限扩张,甚至可以依稀看到他被血光充斥着的筋脉。
啾!
忽然,城中传出一声长鸣,城中央一座凤凰雕塑神符竟是演化出一只火凤朝着秦墨扑来,火焰落在宁息身上,竟是如传说中佛祖涅槃时的情景一般,宁息化成一片灰飞,却是在烈火中重铸身躯,而秦墨一指,也尽数消散在其中,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长安城中,吾意存身不死,凤鸾神符护身,可涅槃千百万,汝能奈我何。”
宁息平静的坐在城头,看着满身戾气的秦墨,左手轻抚长弓,右手则是抓着一把漆黑的朴刀,上面只有一道纹路,赤红如火,又似銮鸟,乃是这城中的凤凰神符,神符在前,酒徒不得前,书客不得前,谁都不得前。
“一念为一笔,十笔即为字,百字便为符,千符为一阵,万阵为一城,此城孕有千万符,符符亦杀符,城中便有千万杀,可戮仙,可屠神,此城名长安,此阵名屠戮,君可入城乎?”
宁息微笑着看着秦墨,手中凤凰神刀迸发出火光,这柄刀是这座城的阵眼,持刀者,阵服之,无刀者,阵屠之,这座城是他的世界,便是真神来了也不能侵犯。
“大千世界何其之大,你可困守孤城,我却可游历山水,不必我动手,漫长岁月中,你不死也先疯。”
秦墨饮了口酒,清澈的酒浆好似压下了他一身戾气,若说他是魔,那腰间的酒葫芦便是一直压在魔身上的一尊佛,多年淤积的怒火和宁息的一箭暂时冲垮了佛,所以秦墨前来杀人。
“况且这漫漫大秦境内,千百雄城,除了这座长安城,何城我不敢屠,何人我不敢杀,待我屠尽这大秦,你一座孤城又何妨。”
秦墨不再饮酒,身上散发出浓郁的戾气,血色的瞳目发出狠色,这不是威胁,而是事实,很残酷,却很真实。
宁息沉默了,他的手在铁弓上摩擦,光滑的弓箭上落上了一滴细密的汗珠,这事实令他有些恐惧,令整个秦国有些恐惧,天下没有人拦得住无距,他也不能,若想护国,便需出城,若是出城,只消得一瞬他便可以死在城外,他守得住长安,却守不住秦国。
雪花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肌肤腾起涅槃时残留的火焰,烧的一干二净,化去的雪变成水,从他的肩头缓缓滴落,与汗水混在一起,轻轻落在地上。
“你我约法二章如何”
半响后,宁息开口说道,他缓缓放下左手的朴刀和右手的巨弓,神情诚恳的说道。
“哪两章?”
秦墨戾气渐消,连饮三口烈酒,才得以恢复平静,身上的杀气也收敛起来,他看着宁息,问道。
宁息犹豫了片刻,随即道:“第一则,你不得在秦国境内杀人,我也不以铁箭相袭击,第二则,不得进入长安城中,长安城外我不会动手,可否。”
“我还有一个条件。”
秦墨冲着宁息说道,双眼平静的望着他,好似只要宁息不同意,秦墨便不会同意他的约法二章般。
“什么条件?”
宁息虽是有些不愿,但还是疑惑的问道。
“帮我杀一人。”
秦墨饮了口酒,平淡说道。
“你酒徒杀不了的人,我怎能杀得了?”
宁息疑惑的问道,若是秦墨杀不了的人,恐怕天底下便没人能杀了。
“不用你杀,只需要告诉我他在哪里。”
秦墨盯着宁息,宁息从未见过秦墨这般表情,不禁问道:“谁?”
“神殿首座天明大神官,张百忍。”
秦墨猛的灌了一口酒,好似难以压抑心中焚烧的怒火,眉宇中透着杀气,很是恐怖。
“好,就如此。”
宁息咬了咬牙,这个条件虽是困难,却也可以接受,当即答应下来。
“成交。”
秦墨点了点头,转身饮酒,进入无距,下一瞬,已然消失在了宁息身前,遍地只留下因为极速而形成的飓风,雪未落,人已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宛如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二人宛如随口一谈的话语便决定了很多事,这些事都是可以颠覆一个国家的,可在这二人嘴中,便如讲价一般随意,也许普普通通的众生,在这些人眼里,只是如同粪土一般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