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明】
走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忧心忡忡。
一推开门,一个硕大无比的怪物,填满了算不得狭窄的院子。
她站在屋顶上,换下了原先那身破破烂烂。
我的皮外套,穿在她身上尺寸太大,凉风一起,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瘪掉的篮球。
我绕开院子里的飞行器,走到她附近试着搭话。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表情看不出来什么端倪:“我本来打算最后一点时间呆在下面的。”
“最后一点时间?”
她没有理会我的问题:“你之前问过我的来历,六七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吧?”
“但你一直没有告诉我。”我听她的语气并没有掺杂多少气愤,如履薄冰的心情,多少有些缓解。
“你之前为昆仑项目工作过。兵员人这个名词,有没有听到过?”
“啊……”我努力的搜肠刮肚,“只有一点谣言,说昆仑可能准备有非自然人的士兵,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没错,就是一种便宜的替代品。”她伸出手来,暖了暖被冷风冻得通红的鼻头。
“不是自然人,也就不必为昆仑上的空降部队,支付一个吓人的数字了。你可能还有印象,那时候单个士兵的成本有多高。”
“嗯,那时候入伍的薪酬确实可以,就是太累又有危险。”
“对,你们的命太值钱了。”
她指指我:"虽然现在看起来,不再是那么值钱了。”
“是啊。”我嗤笑了一声,“现在真没多少,比那更不值钱的东西了。”
“好了,你既然听说过兵员人。”她终于提到了我刚刚问的问题,“那最后一点时间。也就很好解释了。”
“这个问题很容易想。”
“兵员人的服役时间是有限的,作为一种很像人的人,难免会变老,失去战斗力。但不能随便地处理掉,毕竟长的很像人不是么。”
“一个老兵,两鬓斑白一脸褶子,给戴着大头盔的宪兵押着,跪在甲板上。然后后面的大头盔举枪,砰,人瘫下来,血也喷在甲板上,最后旁边提着水桶拖把的士兵赶紧上来清理甲板,搓一地血色泡沫。镜头一抬,嘿,船上的旗子是自己的。”
“你想一下这个画面,太不像话了对不对。”
“所以,我们出厂的时候都会有一个保质期,用来保证,在用不到的时候报废。”
“像是身体里面有一个炸弹,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滴滴滴滴地响那种。”
“差不多是六亿秒,可能多一些,也可能少一些,毕竟不是机械的钟表,不会在第六亿零一秒钟,哗的一声融化成一张人皮淌出来黄黄的汁液。不过也差不多,我就要到这个数字了。”
说到这儿,她像是完全瘪掉的篮球,慢慢地蹲了下去——就像是自然人女性,来了周期,肚子痛一样。
兵员人当然没有生理周期,就像没有生育能力一样当然。
良久,她总算是动了起来,用梯子爬下了屋顶,掀开飞行器的入口。
“一块吧。”她勾勾手指头,“再晚说不定就有人来打扰了,我在那里见过防空武器。”
…
【王建明】
过去的很多个昼夜里面,我无数次想过,能到昆仑上面就好了。
天国昆仑,不会像神话传说里那样万道金光红霓,千条瑞气紫雾?
梦境构绘出来的景象,更多是落在土地上面的。
像是吃的、整套暖和的军装、军官单间里的床、日思夜想的游戏主机。
但没想过,真能到上面来。
我几乎所有的财产——也就是那个低趴的四合院,在飞行器发动之后,被毁得一干二净。
她像是开了天眼,在起飞之后,果然有吵闹的车队到了我家的地方。
只不过。那时候飞行高度已经足够了,下面的单兵防空火箭像是萎靡的飞禽,向上攀了几步,就失去动力坠了下去。
“这里。”
她指一下,“是你的房间。”
“这里。”
她指一下,“是食物培养间。”
“这里。”
她指一下,“是我的卧室,也是尸体即将出现的地方,所以夜间别随意来打扰我。”
“不是不想跟你一起睡,只是,你也不想不知不觉地躺在一具尸体旁边吧?说不定,死法正是垮成一张人皮,我也不知道具体会是一具什么花样的尸体。”
“很快了吗?”我问。
下面的生活,倒是让我对问一个年轻人什么时候大限将至,变得没有违和感。
“明天,后天,或者再往后推迟三五天,总之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