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福熙的娓娓道来,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通。
梁嘉悯亦不由得苦笑,看来传闻似乎是真的。
只是没有人能够想到,这枚玉玺居然会是在朵颜三卫之手。
但仔细想想又非常的合理正常,北元自然是不甘心失败了。
而保留着这枚玉玺可以让他们有垂死起生的机会,最不济也能换一个荣华富贵。
这样的物件儿自然是不能轻易交出去的,他们又被穷追猛打自然也不好带在身边。
放于朵颜三卫之手,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结合朵颜三卫是在捕鱼儿海之役,北元再次战败脱古思帖木儿被杀后投效大明的。
这又能看出端倪来了,他们不相信也速迭儿。
没有交出玉玺则是在观望,如果大明不知道的话他们会继续留着。
若是能复辟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这也可以换成一个富贵。
那会儿交给了大明就是好事儿么,恐怕是不见得的。
说不准朵颜三卫都得被根除掉。
“和尚已经去信,让各家都准备往山海关外迁徙了。”
福熙放下一枚棋子,淡淡的道。
梁嘉悯倒是不意外,反而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老朽亦去信家中,只要国朝首肯老朽愿亲自跑一趟将山中寨民劝出来……”
两头老狐狸说着,默契的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一丝无奈,一丝落寞,还有丝丝的不甘。
然而,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他们现在根本就无从选择,若是顽抗则必死无疑。
“阿弥陀佛……”
福熙停下了拿起棋子的手,望着窗外。
听着那震天的怒吼咆哮声,缓缓的垂下了头。
“顺潮者生,逆潮者死。”
御书房里的弘治皇帝脸上的血色渐渐的褪去,他这个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
这么多年的朝堂争斗,尽管此时是心潮澎湃。
他也能压住自己,不让自己的情绪一直都处于激动状态。
“痴虎儿,朕怎么看你……似乎不以为意啊?!”
弘治皇帝平静下来后,很快就发现了张小公爷的异常。
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的激动,甚至他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的无奈。
叫弘治皇帝这么一问,刘健李东阳他们几个顿时也看了过来。
“呃……小臣也为陛下贺了啊!这还是小臣找回来的,您可不能卸磨杀驴啊!”
张小公爷赶紧撇清,开玩笑啊!凭啥冒头?!
这会儿说一些煞风景的话,那刘健他们几个老狐狸还不的恨死自己啊。
虽然咱不介意得罪谁,但也没有必要平白无故得罪人不是。
“痴虎儿,老夫等都是你长辈!有甚话不能说的?!”
开口的是李西崖,看着这老家伙脸上的笑意张小公爷便很无奈。
脸上笑眯眯,不是好东西!
这李西崖上来一口就说自己是长辈,那特么要是说了不中听的可就是不尊老了啊!
白了一眼这老家伙,张小公爷叹气道:“夫韩子《外储说左上》中言‘夫良药苦于口’……”
“既是苦口,小子何敢劝饮哉?!”
这话一说李西涯这脸可就有些潮红了,心道明知道这小子那骂人有一手的。
自己怎能还喜欢去撩拨他啊!
这不,回手这一拳就还击过来了。
李西涯那话是用自己长辈的身份倚老卖老的压人,而张小公爷则是说自己有忠言难说。
“夫良药苦于口”,是出自《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全句是“夫良药苦于口,而智者劝而饮之,知其入而已己疾也。”
“忠言拂于耳,而明主听之,知其可以致功也。”
也就是著名的“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那句话的出处。
张小公爷用在这里就是说,我有忠言良药!可您几位是长辈,我不好强灌呐!
毕竟咱们得尊老不是?!
“好啦~!好啦~!臭小子!有话便说,朕什么时候听不进你的忠言了?!”
弘治皇帝到底是仁厚皇帝,看着李西涯窘迫便过来解围。
瞪了一眼张小公爷,便道:“且快说来!”
哼哼哼……狗皇帝,又要威胁打我屁股是么?!
回去我就先揍你儿子!
“陛下,小臣且问:传国玉玺来历如何?!”
张小公爷叹了口气,这传国玉玺说到底就是个物件儿。
有它是锦上添花,没它也照样君临天下。
“自然是从始皇帝祖龙传于后世……”
弘治皇帝有些莫名其妙,但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
他明白了张小公爷要给他说什么,下面的李西涯等人亦是一下子冷汗“刷~”的就出来了。
说到底他们毕竟跟张小公爷相差的是整整数百年,算下来甚至是好几个时代。
“秦造此传国玉玺,然而秦传二世而亡。”
张小公爷望着弘治皇帝,轻声道:“汉得此玺,号‘汉传国玉玺’。然国柞四百余年而止。”
“曹魏夺汉基业,亦不过得国柞四十有五……”
一遍遍的数下来,哪个王朝是靠着拥有了这枚传国玉玺而得享国柞长久的?!
根本就没有。
即便是将它定为“汉传国玉玺”的大汉,也仅是享国柞四百余年而已。
“传国玉玺,得之臣自然是为陛下高兴、为帝国高兴的!”
张小公爷呼出一口气,微微躬身作揖。
“但臣不以为此传国玉玺,便有甚正统、非正统之用而已。”
时代的差距,就是让他们看待事物的眼光都完全不同了。
这个时代里正统正朔,到底是有着极强的号召力的。
尤其是他们这些理学出身的儒家子弟,不可避免会在脑海里被塞入这个观念。
然而跟他们所不同的是,张小公爷出身的那个时代就不讲什么传国玉玺之类的。
那玩意儿早特么丢了好多年了,鬼知道它到底在哪儿。
也许某一天它会突然蹦达出来,跟很多古玩一样的被人突然发现重见天日。
但至少在张小公爷嗝屁着凉那会儿,它还不知影踪。
“正统者,乃天下之民心所向!百姓安乐,达《礼记·礼运》之盛景下……”
眼见张小公爷顿了顿,道:“陛下就是用烂泥做章,何人又敢违逆耶?!”
玉螭虎说着向后缓缓退出两步,正冠掸衫大礼对着弘治皇帝轰然拜下。
“陛下!且看此罗伞!!”
弘治皇帝回首望去,眼见那顶被细细保养着的罗伞在御书房中被打开迎风微微而动。
上面那些细碎的小布,似乎都在无声的为他祝福。
一时间弘治皇帝整张脸顿时涨红!
朕是谁?!朕乃是真龙天子,这天下万民之父母!
朕统御万民,为他们遮风挡雨、为他们排忧解难、为他们抵御外敌!
只要是朕与朕的子孙,都能如今日一般让万民心甘情愿的祝于万福……
这天下有所谓正朔,和无所谓正朔又有甚区别?!
“夫子曾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亚圣亦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如此煌煌大言,千古之下多有明证!区区一方玉玺,能统帅天下否?!臣以为,不可!”
“治民,急民之所急、想民之所想、利民之所利!”
“如此天下岂能不定?!如此天下,何人能反?!如此天下,陛下金口玉言又何须玉玺为之背证?!”
眼见张小公爷轰然拜下,推山倒柱以头触地!
“是以,臣斗胆请陛下郑重此玺!但……勿用此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