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电话后,卫冉发了会儿呆。
他没有对丛容隐瞒什么。父亲确实要安排他去自家公司实习,已经跟学校方面打好了招呼。
对于这样的状况,卫冉心里很矛盾。
一方面,他愿意接受家里的安排,这将会是他与父亲冷战多年之后关系破冰的起点。更何况他现在是有对象的人了,做任何事都不可能只考虑自己。丛容需要资源,无论是他的病还是他未来的事业。这些资源不是现在的卫冉单凭自己所能够提供的,但卫冉的家庭可以,至少可以提供一部分。
另一方面,他也有足够的理由感到抗拒。以他的成长经验,父亲一旦开始插手他的生活,那就绝不会只有一两件事,而是会把所有后续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这是一套连续技,而不仅仅是一个起手技。
假如他和丛容的关系被家里人知道,卫冉甚至都很怀疑,父亲会不会给予丛容起码的尊重。毕竟,就连卫冉自己,都不曾从父亲那里得到过多少真正的尊重。
卫冉打开手机里一个单独的文件夹。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是六年前xx峰会网页上丛容的那张工作照。
卫冉多年来一直珍藏着这张照片,但却不敢让丛容看见。对于丛容来说,回忆起从前的事情,大概不是一种愉快的体验。
卫冉摸了摸屏幕上丛容的脸。
这样的笑容,在如今的丛容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今的丛容也常常微笑,但眉目之间失去了那种飞扬的神采。
温柔依旧,却不再明朗。像穿透重重雾霾的阳光,温暖中带着艰难跋涉的疲惫。
自他们开始交往的第一天起,卫冉就暗自下定了决心。
总有一天,一定会有一天,他会让那种明朗的笑容再一次回到丛容脸上。
晚上,卫冉回到了父母的家。
自从单独住在外面以后,他每隔一两个月才会回来这边待两天。
这个下午,父亲带着他去见了一些他已经没什么印象的人,谈了一些同样令他没什么印象的话。他知道应当记住,但这些信息一进他的脑子,就如同风行水上,几阵波纹过去,就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虽然没什么印象,但很累。
卫冉连晚饭都不想吃,早早把自己关进了楼上的房间。洗完澡坐到床上,给丛容发消息:“哥,我到家了。”
丛容回了个摸头的表情,“我家战士辛苦了。”
卫冉犹豫一下,把电话打了过去。时间有点晚了,他本不想打扰丛容太久,但他实在太想听听丛容的声音了。
“不是说累了吗,还不休息?”丛容在那边问。
这温和的声音一传进耳朵,卫冉像呼吸不畅的人得到了清新的氧气,顿感通体舒适。
“哥,你声音真好听。”卫冉忍不住说。
丛容不满意了:“你就只喜欢我的声音?”
卫冉假装听不懂丛容的意思,继续吹彩虹:“不光声音,嘴唇也好看。”
丛容的唇形是非常标准的“爱之弓”形,微微翘起嘴角,就是性感得撩天撩地的样子。
“知道了。”丛容叹息一声,“我在你心里就是个嘴精。”
“不是的。”卫冉及时纠正丛容的自我认知,“你是个奶嘴精。”
以前有人在公会群里发过一张图,按照当时流行的那种“各种人眼中的各种人”格式,分别画出了各个职业眼中的各个职业。
其中,牧师眼中的所有其它职业都是嗷嗷待哺的宝宝,所有其它职业眼中的牧师都是一个奶嘴。
丛容沉默了一下,说:“我还是选择当一个嘴精,起码还是人类的一部分。”
卫冉拿着手机,乐不可支。心情一好,突然就觉得有点饿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提到了奶嘴的缘故。
“哥,我晚上没吃饭。”卫冉说。
“不是吧?”丛容说,“你干什么了,晚饭都被罚掉了?”
“今天没被罚,但是累得没胃口。”卫冉觉得自己好像是寄宿学校的学生,正在向家长诉苦。
“那你这就是自作孽了。”丛容说,“家里还有吃的吗?”
“我不想去厨房。”卫冉说,“怕让我爸看见。”
丛容的语气立刻充满了“我懂你”式的同情,“会被打死吗?打不死的话,我觉得可以适当尝试一下。”
“不知道。”卫冉说,“我没带治疗,不敢尝试。”
“那就忍着。”丛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