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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名动京城,福祸各半

我回去厢房后,过了一会儿,周邦彦就在下人的带领下跟了过来。他进入房中,随手关上了房门,然后朝我走来。我正在琴台前坐着,自他进门开始,琴声已从我的指尖缓缓流淌而出。

我弹奏的是一曲佛音,《色空诀》。琴音出时,我差点笑出声来,想我一个身处烟花巷中的风尘女子,在客人面前竟然弹奏这样的琴曲,实在不成体统。幸好周邦彦没有在意,他知趣的远远坐下,安静的听我抚琴,其间没有打扰我一下,这叫我十分欢喜,愈发弹奏的酣畅淋漓。

不知过了多久,我似乎已经把我知道的佛音曲子全部弹奏了一遍,他总算有了反应,从腰际缓缓解下了随身佩戴的玉箫,凑近唇边,与我相和起来。无论我的琴曲怎么陡然转换,他当即就能接的上来,并且配合的不露痕迹,俨然不似初次合作。不得不说,他的箫声极美,我一直以为我的技艺已是天下一绝,岂料,他竟比我还要出色。

如此许久,整个房间不闻交谈说话,只能听到我俩一琴一箫的奏鸣,我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只希望时间永远停驻此刻,莫要流逝。有时候,言语是苍白的,许多情愫单靠言语是表达不出来的,比如爱。

我爱无尘,亦爱眼前这个恍若无尘转世的男人,我之所以认为他是无尘,是因为他令我有了心动的感觉,并且,我愿意让这心动永恒存在。

天亮时,李妈妈在门外故意咳嗽了几声,她在提醒周邦彦是时候离开了。直到此时我才猛然意识到,我们已经琴箫和鸣了大长一夜,更让我诧异的是,我竟然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疲惫。

临出门前,他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他问我:“姑娘,是否还能再见?”

我笑笑:“当然,我是矾楼的姑娘,你是客人,你随时都可以来的。”

他摇头,正儿八经的看着我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不想做你的客人,或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这下我笑得更加灿烂,认真的注视着他的眼睛,问:“你想做哪种朋友?肌肤之亲,还是高山流水?”

听到我的问话,他着实有些慌乱,因为我分明看到他即将迈出去的步子立时收了回来,紧走几步来到我的面前。可是,他毕竟是个文弱书生,断然不会选择过分激烈的手段来表达感情。如果他这时可以将我一把揽进怀中,我敢保证,我二话不说就会跟他离开矾楼,天涯海角,随他流浪。

可惜他并没有那样做,他只是急冲冲的蹿到我的面前,当看见我的目光时,却又将所有心事生生咽回了肚里,反而挤出了一丝轻描淡写的笑意,轻声道:“晚生爱慕姑娘的横溢才华,改日若有机会,希望能够讨教一二。”

我的目光在他脸上玩味的打着转,失望之余,我一句话也不想再跟他多说,只朝他冷冷的摆摆手:“周邦彦,你走吧,你说的那种朋友,天下多得是,也不差我这一个。”

“姑娘,你……你生气了?是不是晚生说错了什么?”他一脸无辜的望着怒气冲天的我,一时困惑不已。

我一见他这样的神情,更是怒不可遏。他居然还有脸问我?他竟然还有脸问我?我轮回转世前来寻他,他却告诉我,他只想跟我做个探讨学问的朋友。我受苦受难十几个年头,绝非为了这样一个结果。

李妈妈听见房内的情况不对,立刻率领打手冲了进来,将我俩团团围住,原本还算宽敞的房间一下子水泄不通。真难为她老人家,一大把年纪还是这般火爆,脾气一点也不亚于当年。

此情此景,让我不自觉地想起了当年馄饨店的老板,犹记得那日他被痛殴了一顿之后,多日不见出摊。大约过了一个多月,我终于看见他又在矾楼对面摆出了摊子,只是已经断了一条腿,每日艰难的拖着残废的身子,当街叫卖。

这件事使我愤怒不已,一连数月懒得与李妈妈说话,她连哄带吓,用尽各种法子,也没有让我释怀。她是把我当成了四五岁的孩子来对付,可是佛祖知道,我绝对不是个孩子。后来功课逐渐繁忙,再加上李妈妈待我着实不薄,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之后我又光顾了几次馄饨店,不过每次都有素锦跟着,因为李妈妈不允许姑娘们单独出门,她最信任的人只有素锦一个。我其实很想询问那个男人,当日究竟跟李妈妈说了些什么,竟然使她那般动怒,可是碍于素锦在侧,我不敢多问。

唯一让我欣慰的是,他并没有就此倒下,而是一如既往的乐观积极。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做三顺,比我大了足足十五年,因为瘸腿的缘故,他至今仍然孑然一身,没有哪家姑娘愿意与他成亲,而我一点也不嫌弃他,我亲切的称呼他为三哥。

他的生意一直很好,没有冷清下去,直到如今,他的摊子还在矾楼对面摆着,而我也会不时过去吃上一碗。虽然他的瘸腿与我无关,但是我毕竟亲眼目睹了他被打的过程,总是感觉内心不安。

有了前车之鉴,所以此刻,当李妈妈带着那群凶神恶煞的打手冲进房间时,我下意识的上前将周邦彦护在了身后,然后用一种狠毒的目光怒视着她,咆哮道:“你这个老女人,你想要干什么?你敢动他一下试试看?”我肯定我当时的神情一定十分骇人,因为李妈妈脸上浮现出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惶恐,抑或是,震撼。

她知道我的性子刚烈,这从我平日里的一言一行就能看出。可是,我一向对她敬重有加,她万万不会想到,我有一天居然可以这样当众办她难堪。姑娘们对妈妈大吼大叫,这在坊间是大忌,传出去,别的老鸨就会在背地里议论那个妈妈的不是,因为她教女无方。

纵然李妈妈对我再过宠爱,我也不过是为她赚钱的工具,她不需纵容我的无心之过。事实也是如此,她当时一个耳光甩出,狠狠打在了我的左脸,我只觉左脸登时生出了火辣辣的灼烧感,耳边依稀听到身后的周邦彦惊愕的“啊”了一声,立刻扶住了我摇摇欲倒的身子。

这样一来,我便被他揽进了怀里。我心中苦笑,如果上一刻他这样做了,也许就不会生出接下来的一系列事端。可是世上之事,本就是阴差阳错,追悔是无济于事的。

好在李妈妈没有迁怒到周邦彦身上,她只是客客气气的请他离开。周邦彦看着怀中的我,却没有松手,反而朝李妈妈问道:“你们会怎么处置师师?”

我眼睛一闭,半是甜蜜,半是丧气。甜蜜的是,他没有丢下我不管;丧气的是,他这样一问,势必给自己惹祸上身。

未待李妈妈开口,我故作刻薄道:“你这个穷酸书生,本姑娘陪你弹了一夜的琴,难道你还不知足?你凭什么管我的事?”

李妈妈也在一旁冷嘲热讽:“周大才子,你还是回去好好写你的诗词歌赋吧,矾楼的事,有我老婆子打点,就不用你来操心了。”

周邦彦愣怔了半晌,慢慢松开了抱着我的手。离开他的怀抱,我仿佛失去了一种温暖,心头蓦地袭上一阵寒意。我赶紧站到离他很远的地方,目光轻蔑的瞧着他,试图让他感受到我对他的厌恶。

他蹙眉凝望了我许久,终于化为讪讪一笑,忧心忡忡的告辞离去。待他走出房门,我总算松了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转过脸去,却见李妈妈正咬牙切齿的怒视着我,她朝打手吩咐道:“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东西给我关起来,不准给她饭吃,不准给她水喝。我要让你知道,这个矾楼,究竟谁才是主子。”

打手很快行动起来,疯狂的洗劫着我房间内一切可以充饥的东西,李妈妈在他们之前已然扬长而去。我看着眼前如狼似虎的身影,不觉想笑。平日里他们左一声“师师姑娘”右一声“师师姑娘”,一个比一个叫的亲热,如今李妈妈一声令下,他们恨不得将我的房间整个搬空,恨不得我永远走不出去。

我不慌不忙的等他们疯足闹够,因为我知道,李妈妈一定不会任由我死在这里。不是她于心不忍,而是她绝对不愿亲手砍断一棵栽培多年的摇钱树,精明如她,断然不会干出得不偿失的事情。那群打手一定不懂得这个道理,若非如此,他们应该知道留有余地,不至于做得这么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