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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少年郎束发

阿五找的是桃花农的草舍,那里有成型的房子和农田,还有充足的阳光和水源。阿五再三确定桃花农不会回来,决定占据这一块整个巴山最好的地盘。

阿五很忙,忙着趁冬天还没到来收地里的粮食,忙着练习隐匿之术。

珏也很忙,忙着劈柴,忙着参透阿二的智慧,忙着分辨不同的食材,忙着编草鞋,忙着学隐匿之术,忙着踏遍整个巴山。

立冬那一天,珏起得很早。

“小七,”阿五也起得很早,围着珏转了一圈,说道,“小七不一样了。”

这一天,珏把乱糟糟的头发散落下来。

大黎男子九岁总角,十三束发,十七及冠。

珏心如莽原一片,苍茫凄凉,娘亲的声音回荡在莽原,交代道束发了。”

草舍外有人踏着落叶而来,他手里提着一把剑,一把精致的剑。

“江侯,许久不见。”少年郎拱手作揖。

“我了解了许多你的事,”江望舒站在珏面前,说道,“以前我也是个痴儿。”

少年郎咧开嘴笑有个不情之请,请江侯代为束发。”

“好。”

阿五打来热水给珏洗了头,江望舒主持束发礼。他那双握过书简也握过刀剑的手握着珏的头发,挽了一个四方髻,又撕了袖口当发带。

束发实在过于简单,珏很满足,他听阿五说了许多江望舒的事情,江望舒亲手束发,这份殊荣天下有几人享受过?

“你,可愿随我从军?”江望舒问。

江望舒专程为珏而来,西境战事解决后他打听了关于珏的全部身世,一半卑微到尘土里,一半高到天上。

是个痴儿,孟先生赠他《礼》、《乐》、《射》、《御》、《书》、《数》六部书简,对应六艺。

无辜蒙难,被宋使当做乔公子音掳去洛邑,当了半年祭酒,随邹固学纵横之术。

被邹固放逐到塞上莽原牧羊,最后又由孟先生门生石雁舟遣送回枳西。

玉牛说他要行千里路,误入匪窝深处,险些被桃花农杀死。

“孟先生留了七卷书简,我只取了《嘉禾》。”像是明白江望舒心中所想,珏把《嘉禾》递给江望舒。

“嘉禾离离,厚土之苗。烟火袅袅,星辰迢迢。困足下者,千里何求?启足下者,千里何求。”珏诵《嘉禾》,很平静,一觉睡醒,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然后他就记住了。

“邹先生虽然待我不太好,但赠了我一匹马,否则那日我就死在桃花农手下了,”珏拍了拍瘦一些的黑马,黑马亲昵地拱他,珏继续说道,“邹先生的纵横之术,我不学。”

“塞上莽原牧马的日子,我认识了一个叫夏侯仲卿的老人家,教我练剑,学大丈夫之行,可惜我让他失望了,”珏说到这记忆力多了一些东西,但想不起来,于是继续说道,“剑给了君仪,刀我留下了。”

“他们,”珏指着阿五说道,“他们很好,教会了我许多。”

阿五笑着走开,像一个影子,一言不发。

“我是个痴儿,丢失了很多记忆,恐怕寻找不回来了,要不是昨夜阿五给我讲了许多你的事,我还是不识得”珏贪婪地吸一口巴山初冬的气息,笑容满面说道,“阿大教我拳头不只是用来抢劫,还可以用来守护;阿二教我关于天空、大地和谷子的智慧;阿三的遗憾是不会做下裳,我要帮他达成;阿四的心愿是一顿不要米不要肉也可以吃饱的饭,我记得住;阿六教我且随疾风前行,阿五教我身后亦须留心。”

“过去他们说你是痴儿,现在的你,很不错,未来可期,”江望舒觉得自己白来了,于是再问一遍,“那么,你真不随我从军?”

同是天涯沦落人,江望舒曾经又何尝不是一个痴儿呢?江望舒有些恍惚,草舍还是这草舍,只不过主人换做了少年江望舒,那个月下折枝练剑最大的心愿是吃一口饱饭的少年江望舒何曾不被山下人唤作痴儿?那个奢求一剑鸣咻咻却连一道剑芒都挥不出来的少年江望舒只练一招直刺练了三年;那个躺在草舍里望满天星宿的少年江望舒斗胆给自己起了一个穷尽词汇最大的姓名,姓是枳江的江,名是最亮的星辰——江望舒。

江望舒很喜欢这窝傻匪交给少年郎的东西,与自己的一生如出一辙。正如他习文也习武,所以才能内安万民外御强敌。他毕生追求的是苍生食能果腹,黎民衣能蔽体。一路走来,且随疾风前行,身后亦须留心。

珏很固执地摇头。

江望舒只好告别,像惊鸿蹁跹而至,又悄然飞走。

“阿五,你觉得呢?”珏怅然若失问道,他刚才险些开口答应。

“阿五是小七的影子,”阿五答道,“影子只听话,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