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有办法?”珏难得笑一次,很纯粹地笑。
“先看过才知道,不敢说满,”蒲邈说道,“还请江侯在外面候着,抱歉。”
江望舒点头,等两人进屋后带好了门,也走远一些。
亓官庄正牵着小狼在阿大他们六所坟前烧纸钱,江望舒则站在桃树下,他知道亓官庄是个匪,匪有匪气,不是三两日就会消散的。
这个时候恐怕荆琦君已经开始剿匪了,能平息她的怒火就好,毕竟死者为大。
除了珏那一层原因,江望舒不愿剿匪是因为他有恻隐之心,匪也是人,谁不愿意男耕女织稚子嬉闹老人安康一家平安,若是生活有盼头谁愿意落草为寇?
江望舒有一个很大胆的想法,以前大胆到不切实际——生而为人,不分贵贱,人人平等。
所以他棹舟江上时与民同食,与民同寝,但他总觉得和黎民之间有一层不可见的隔阂,就像渔夫农夫总是下意识地轻声说话不敢高声语,甚至会因为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而惴惴不安。
以前,江望舒虽说是江侯,是执圭,但位高权轻,毕竟是枳国立国以来第一个异性侯。
江城之战后枳国几乎覆灭,所有的秩序都化为乌有,江望舒着手重建秩序,他幻想着建立一个黎民丰衣足食、为官者食多少禄做多少是的新秩序。可惜,这一切只是他的曼妙设想,统治者依旧是统治者,被统治者依旧是被统治者。除了黔中和武陵外其余三十城大夫半数是从被统治者中得到举荐,不过到两年便适应了新的身份,甚至出现了巴阳大夫贾仁那等私扣抚恤金的蛀虫。
江望舒有种势单力薄的感觉,尽管整个枳国都以他为尊,但无论是巴莽、芥子、荆琦君还是三十城大夫都与他有着相悖的政治见解,唯一与站在自己一侧的只有代南境执圭杨羡。
“江侯,吃酒。”亓官庄不知何时出现,他把小狼拴在离黑马远一些的树桩上,端着一碗酒说道。
江望舒接过温酒,拉着亓官庄坐下,不得不说行伍之人和匪人有一条相通之处,便是喝酒都用大碗。
江望舒亲自替亓官庄斟了一碗酒,亓官庄在上衣上抹干净了手才去接。两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同坐而饮。
“江侯,我有一些话要说,”亓官庄借着酒力壮胆说道,“公子的身份来历我不知晓,甚至有些痴,有些傻,不过阿五对他毕恭毕敬,甚至阿五说公子要他做个好匪,所以阿五便约束着我们,只劫过路富商巨贾,只抢周遭豪族乡绅。我以前不知道公子有什么出色之处能让阿五折服,但也听过一些传闻不只是阿五,那六所土坟埋着连同阿五在内六个匪,都甘愿为公子而死。”
亓官庄一口喝了半碗,惬意地呼出一口酒气,眯着眼说道是一个匪,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也没指望能有个善终,这几天过得很满足,比先前一辈子还经常精彩。”
“我祖上是宋国亓官,到我爹还是。我爹死的时候我四岁,我娘把我抚养到十岁时病死了。十岁过后坑蒙拐骗偷样样都干过,十五岁落草为寇只为吃一口饱饭。”亓官庄说起往事,大颗浊泪掉进碗里。
江望舒举碗,亓官庄与他对碰一下,一口饮干,红着眼说道曾经背叛过别人,也曾遭人背叛,胸口这道刀伤是我的女人所为。兄弟与女人背叛,我命贱,也硬,逃来了梁州,又重操旧业,落草巴山。”
“与公子相处不长,但这两日,公子待我如家人。”亓官庄喝了不少,有些微醺,他两眼迷离回味难得的温情。
“我算是明白了心狠手辣如阿五在公子面前温顺如狗,我这一辈子不短却无趣,只有这几日活得像个人。还请江侯不要怪罪公子,亓官庄愿意替公子受罚。”亓官庄话音落下,提刀朝脖子抹去。
“你也是个傻匪,我若想杀你会留到现在?”江望舒空手抓下刀身,鲜血如丝如线,他毫不在乎地说,“好好替阿五活着。”
亓官庄哽咽不止,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庆幸遇到痴傻公子。
门“咯吱”一声,蒲邈推门出来。
“医圣,如何?”江望舒起身作揖询问。
“天下无人可治,”蒲邈顿了顿再说,“除非老夫出手。”
江望舒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说道舒竭力配合。”
蒲邈唤来乔音,说道,第一味药,口服,丹参梧桐丸。”
“丹参梧桐丸?”乔音想了想说道,“丹黄、天冬、熟地黄各一两,甘草、伏神、麦冬各六钱,远志、人参、菖蒲各三钱,还要朱砂一钱,研成细末,加蜂蜜调成梧桐子大小丸子。”
蒲邈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二味药,口服,远志梧桐丸。”
“远志、肉苁蓉、茯苓、石菖蒲等量泡酒,早晚一小杯。”乔音答道。
江望舒点头,这些药材都不算难寻,江城就有。
蒲邈继续说道两味药只能治表,不能根治。若是要根治,老夫也没法子。”
“劳烦老先生了,”珏推门出来,平静说道,“反正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冷血就冷血点吧。”
说完,珏对乔音报以歉意一笑。
“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江望舒问道,珏越是平静,他就越是揪心。
“老夫听说有一偏方,只是未曾得到药材,所以没有试过,”蒲邈说道,“老夫也不敢有把握。”
“还请老先生明示,在下愿意以身试药。”亓官庄一连磕三个头。
“望舒也会竭尽全力搜寻药材。”江望舒拱手说道。
“此药名南蛮神龙酒,药引是熟地黄、菟丝子、刺五加、淫羊藿、补骨脂,这些不算难寻,只是神龙这味药材,老夫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