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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我心如莽原

“赏。”珏自问自答,把端着茶盏出来的君仪吓了一跳。

不等君仪开口,珏接过这盏白露茶,如牛嚼牡丹无暇品味其中滋味囫囵吞下。

“烫。“君仪急忙制止,生怕这个痴儿被烫坏,那他可脱不了干系,毕竟自己是外来客,本来就不受待见,也只有这个痴儿不嫌弃自己。

“好茶,这是什么茶?“珏咂咂嘴回味那盏茶的滋味,哪里像个痴儿。

“这是白露茶,春茶苦,夏茶涩,要喝茶,秋白露。“君仪将肚子里那点货都显摆出来,可不能让珏哥哥看扁了,他是真的珍惜这个朋友,愿意听他胡诌,愿意陪他寻宝,只是可惜是个痴儿。

“好,记住了。“珏点点头,很认真地点头,若不是君仪对他知根知底恐怕当真信以为真。

“珏哥哥,祭拜河神你去不去?“君仪望了一眼热闹非凡的枳西,难掩激动之色。到底是个稚子,虽说家底殷实,但祭拜河神的场面他也没见过,更何况传言人间惊鸿客江望舒会亲自到场。

对枳、綦两国而言,江望舒是一个不败神话,洗西境抵御蜀国罗氏三代人二十六年每战必胜,提起江侯二字蜀人闻风丧胆哪里还生得出战意,甚至是面对楚国霸王夫错他也毫不逊色,虽说两人并未决出高下,但江侯尚存人间,夫错却了无音讯,高下立判。至于以一己之力连败五名顶尖大将的战绩更是将江望舒的威望推到顶峰,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硬生生将枳国从亡国边缘拉了回来。

君仪毫不掩饰眼里的向往之意,像江望舒那样独步梁州,然后杀尽楚人。他又不忍抛下珏,于是可怜兮兮地盯着他,让珏有些不自然。

“好吧,去看看。“珏本不想去,他还在寻找丢失的记忆,桃李学塾一草一木都氤氲着孟先生的气息,让他沉醉,但实在不忍拒绝,毕竟君仪是第一个叫他一声哥哥的人。

这一声哥哥,让珏心里舒坦,痴儿的心境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要照顾好这个便宜弟弟呀。

两人结伴下了桃李山,一路上君仪像一只鸟雀叽叽喳喳个不停,珏耐心地听,也越发好奇这个被君仪吹捧如神祇的江侯到底长什么模样。

祭台是新搭设的,两人挤不进去,只好像羊儿吃高处树叶一样费力地伸长脖子,把脑袋从大人缝隙里挤进去。

念祭文的依旧是里正赵伯焘,这位中年德老已经是第四年担任德老了,神色依旧拘谨,毕竟身后有一干枳都来的大人物。

“珏哥哥,你看,那就是江侯。“君仪只挤进来一个脑袋,只好朝江侯方向努嘴。

珏心如莽原一片,苍凉凄凉,有江侯月下折枝练剑,雪里翩飞,如惊鸿一现。

“从今年开始不必用童男童女祭祀河神了,”江望舒朝枳江拱手,大声喊道,“河神大人,得罪了。”

枳西人喘一口气,唯有赵伯焘眼神迷茫,一时间忘了词,只举着竹筒,放也不是,摇也不是。

“大枳国枳西里正赵伯焘亲祭河神大人。“

“大枳国巴阳大夫贾仁亲祭河神大人。“

“大枳国代南境执圭杨羡亲祭河神大人。”

“大枳国蜀黎行宫宫主荆琦君亲祭河神大人。”

“大枳国太保、东境执圭樊芥子亲祭河神大人。”

“大枳国太师、西境执圭巴莽亲祭河神大人。”

“大枳国枳太傅、北境执圭、枳江侯江望舒亲祭河神大人。“

“大枳国国君相凉亲祭河神大人。”新王年幼,由太师巴莽替新王祭河神。

一长串名头让珏咂舌,他哪里记得过来,反倒是君仪说的人间惊鸿客更有意思。珏已经瞻仰过江望舒的身姿,于是从人堆里退出来,望着汤汤江水发愣。

珏心如莽原一片,苍茫凄凉,有老羊匍匐,有雄鹰翱翔,有云朵放歌,有瘦鱼凫水。

众目睽睽之下珏如瘦鱼一般窜入枳江。

江望舒从高台一跃而起,紧跟着窜入枳江,不就便拎着这条瘦鱼上岸。

玉牛连忙接过这条瘦鱼,君仪紧张兮兮地跑过来看了看,见到并无大碍这才喘口气,贪婪地呼吸江望舒的草莽气息,如饮了一盏顶好的白露茶,脸色沉醉。

珏浑身湿漉漉如落汤滚鸡,江望舒也浑身湿漉漉如惊鸿落水,天差地别。

一个是痴儿,一个是独步梁州的江侯,两人之间几乎不存在交集。珏认真地打量这位威震梁州的草莽诗人,江望舒也在打量这个无故跳水的少年郎,两人无声对视。

珏心如莽原一片,苍茫凄凉,有江侯与霸王夫错赌战,有江侯连挫宋楚五名大将,有江侯以一敌万。

“为何跳水。”江望舒至于开口了。

“不是跳水,是凫水。”珏努力纠正,强烈的欲望和本能驱使他凫水,所以他一言不发窜入枳江。

“他是个痴儿,江侯不要在意。“赵伯焘在一旁赔笑,这个痴儿险些毁了河神祭祀,实在是顽劣,只是江侯在场,他不敢造次。

江望舒没理会赵伯焘,板着的脸如积雪笑容,露出一个温情笑容,转身离开。

祭祀河神终于走完了更为精简的程序,来自枳都的大人物悉数泛舟离去,枳西僻里的原住民也各自回家,禾丰节结束了,还有月夕,尽管歉收,但月夕值得庆贺,新米已经舂好,男人难得打了一小壶酒,孩童则馋着桌上的鲜美鱼肉。

玉牛一言不发领着珏回家,清冷的屋子两人如两颗一大一小的树沉默着。

“孟先生赐名为珏,赐氏为枳,所以你亲近枳江也是应该的。”玉牛别过脸说道,珏的脸色实在太过于平静,平静得就像一潭死水,不起波澜。能做到在江望舒面前面不改色镇定如死水的只有两种人,一种心性过人,另一种便是痴儿。

珏是后者,但玉牛每次都先服软,就像现在一样两人沉默对视,他不开口珏不开口,他静坐一宿珏也静坐一宿。一辈子如老牛沉默的玉牛将饭菜端上桌,招呼道:“吃饭。”

先前服软安慰珏已经是他的底线,这么沉默的汉子吭哧吭哧地抛完碗里的饭食,如老牛嚼稻草。不多久玉牛提着一壶酒回来了,吹着口哨招呼道:“还没吃?伯伯给你打了酒,男儿哪有不喝酒的。”

今年歉收,能吃上一顿饱饭已是不易,不知道玉牛哪来的闲钱去打酒。到底是个痴儿,是个没心没肺只装着一片苍茫莽原的痴货,他哪里计较玉牛如何打的酒,如牛吸水一口灌下。

“给我留一点啊。”玉牛懊恼地抢过小酒壶,抖落出几滴酒液解馋。

“刀,剑。”酒足饭饱,珏口吐两个字。

玉牛取来一刀一剑,这是珏从塞上莽原带回来的,锻造技艺很粗鄙,正好适合他这个粗鄙的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