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丁点劣势便足以改写战局,何况劣势不小。第一日的战事落下后白狼寨一方只余下四万人,侯川军一方尚有六万。
不怪武去疾指挥不当,他已经竭尽全力了,伤亡几乎是五五对开,这个战绩不容易,但并不能让人满意。
“江侯呢?”珏走到季衍青跟前问。他不敢完全相信这个女人,甚至觉得这个女人勾引了江侯,否则为何江望舒会答应帮她斩杀侯川?
季衍青和珏几乎一样高,她平视着珏,忽然有些嫉妒这个少年郎。能让江望舒不远千里替他寻药,能让江望舒以身涉险去白牛寨营救,真是个好运的孩子。若非日覃杜若没有给江侯留下子嗣,他都怀疑珏是江侯的孩子了。
“江侯呢?”珏认真地问。
季衍青见珏较真,没好气地说知道。”
珏拔剑抵在季衍青脖颈,一字一顿问道侯呢?”
周遭的南蛮勇士悉数抽刀拔剑。亓官庄被自家公子的举动吓一跳,他不知晓季衍青哪里得罪了珏,于是只好上前劝解。
“亓官,你退开。”亓官庄还没出声便被珏喝退。这个无名无姓无氏的少年郎喜欢孟先生赐的名,但不喜欢那个氏,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哪里配得上有氏?他倒是喜欢江这个姓。
季衍青眉梢一挑,她万万没想到珏会如此当真,甚至有胆魄在她的地盘持剑威胁她。
少年郎不是威胁,季衍青可以察觉到少年眼中的杀意。
少年郎的心很大,如莽原一片;少年郎的心很冷,苍茫凄凉;少年郎的心又不大,装得下的人不多,也不少。
娘亲是第一个,他记得的第一句话便是娘亲说的“唯谷子和诗书可养人”。
刘长安是第二个,现在想起来长安已经祭河神了。
石雁舟是第三个,他家境殷实又平易近人,他天赋异禀又耐心十足。
孟先生是第四个,即便孟先生离去也依旧留给自己六艺经书和《嘉禾》一卷;孟先生三入洛邑学宫不为祭酒之位,不为天下首圣之名,只为了一个痴儿;那场风雪差点把他埋在塞上莽原,只有黑马知道,也是孟先生出手。
邹固和夏侯仲卿算半个,他们教了自己不少东西,尽管动机不纯,尽管有始无终,但珏还是心存感激。
云朵是第六个,这个牧羊而歌的姑娘在自己肩头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牙印。
玉牛也算半个,珏对他没有太多感情,恩情却不能忘。
阿大阿二阿三阿四阿五阿六都算,他们是一窝匪,一窝可怜又可敬,且努力的匪。
姜米妮也是一个,可惜,自己不能再去兰埔沽酒了。
亓官庄算一个,他不是阿五的替代品,他是第二个真心实意喊自己一声公子的人。
蒲音也算半个。
最后一个便是江望舒了,无论是在枳西僻里的那一场对视还是在巴山的数次遭遇,或者是入南蛮寻药,江望舒的出现填补了珏感情史上的一片空白——父爱。珏很喜欢江这个姓呢,只是不知道江侯愿不愿意。
珏在乎的人不多,正如在乎他的人不多。
季衍青被这个少年郎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给惹怒,她觉得是自己对这个少年郎太仁慈了。
季衍青抽刀弹开珏的铁剑,然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不介意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少年郎一个教训,只要注意分寸江望舒自然不会怪罪。
珏认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这是他遇到过最强的对手,他不敢分心。
第一剑名为踏风,春风一夜来,除了春花烂漫还有野草破土。珏便是一颗野草,一颗在枳西僻里长大的野草,这一剑犹如野草破土,裹挟着坚韧之力。
第二剑名为踏日,裹挟着浓浓的杀意和一往无前的决心。
第三剑名为踏月,一往无前的气势戛然而止,杀意尽数收敛。
第四剑名为踏雪,若是江望舒来使定然是飞鸿踏雪泥,可惜使剑的是珏,他递出这一剑落魄如瘦鱼凫水。
季衍青可不会这些花里胡哨的剑法,她的刀技是杀人的刀技,朴实无华。毕竟是江侯的人,季衍青不想伤了这个少年郎,出手也收敛了些力道。季衍青不愿伤人,珏却抱着杀人的决心,每一剑都是全力递出,每一剑都没有丝毫犹豫。
亓官庄看得心惊胆战,既害怕季衍青不知轻重伤了自家公子,又害怕公子伤了季衍青,毕竟这是南蛮啊。
不过公子既然做出了选择他只能做好自己的本分,他手里握着刀,一旦公子显露败象他便准备出手。亓官庄自然知晓自己的斤两,不敌也要拖着,等江侯回来什么都好说。
武去疾和我小沁早在两人动手时便去寻找江侯了,他完全不知情,不知道珏是犯了什么病居然向季衍青动手。一路上他和珏的交集不多,珏太冷了,冷得让人无法亲近。
好在两人刚走不远便遇见了江望舒,江望舒没有过问细节直接返回驻地,但愿没有出事。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南蛮勇士在生火煮饭,亓官庄和一众寨主在喝酒作乐,蒲音安安静静地煮茶。唯一不自然的是珏和季衍青坐在一起攀谈。
江望舒回头望了武去疾一眼,他有些不信武去疾会开这么无聊的玩笑,但事实便在眼前。
武去疾一脸茫然有口难辩,刚才两人明明打得不可开交转眼便谈笑风生?
“江侯,我已经收珏为义子了。”季衍青不避嫌地挽着江望舒,眼里尽是柔情。
武去疾挤到亓官庄身侧小声问道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亓官庄嘟囔道,“两人明明打得不可开交,转眼就以母子相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