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花依旧不买孙海博的帐，幽怨的眼神狠狠瞪了他一眼，再掩面退回那扇房门，砰的一声关闭了

“你···”刘老师扬手想去砸门，不知被什么触动了神经，那支举在半空的胳膊僵持不动了，两眼噙满了莫名泪花。

孙海博再无怀疑，原来班花刘艳华就是刘老师的女儿，内心不禁五味杂陈。

“刘老师，原来她是您的女儿呀。”

班主任回身缓缓面对他，“对不起孙海博同学，都怪我教女无方，让你受委屈了。”

孙海博连连摇头，“不不不，都是我不好···不该弄脏她的床···”

“这是我的安排，不关你的事。”

孙海博垂下头，目光又聚焦在那几个散落的烧饼上。

刘老师明白他的心理，主动俯身去拾。他也顺势蹲了下去。

刘老师惊愕发现，他连散在地面上的烧饼渣滓都不放过，一边用手指轻轻捻，一边忙着往嘴里舔，不禁摇摇头。

“孙海博同学，拿上这几个烧饼，先回去吧。”

孙海博一看班主任老师下了逐客令，不由诚惶诚恐，“刘老师我···”他抹了抹嘴唇，真恨自己没出息。

刘老师脸色很温和，“你身体太虚弱了，回去把这几个烧饼就开水吃掉，再躺在床上好好养一养。”

孙海博心里一热，感动得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冲班主任深深一鞠躬，再含泪离开。

刘老师目送他步履蹒跚走远，这才回身进屋，再关闭家门。他来到女儿的房间门外，伸手轻轻扣了一下，“艳华，还疼吗？”

门里依稀传来轻轻的抽泣声。

父亲在门外语音凝重，“我打了你，是我不对。但你不该如此羞辱自己的同学。”

女儿从门里发出了抗议声，“他就是一个乡巴佬，您凭啥让他躺我的床？”

“他晕倒了，我不得不这样做。难道你不该有点同情心吗？”

“我凭什么同情他？”

“艳华！”父亲语重心长，“就算他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乞丐，如果饿得奄奄一息，你也无动于衷吗？难道不该施舍一点食物，救人家一命吗？”

“您是说他很饿？”

父亲重重叹息一声，“孩子，我之前也很疏忽他，他每天只能吃到学校食堂免费的一个窝头和一碗清汤呀。”

女儿再没有发出反驳的声音，显然被父亲道出的真相震惊了。

父亲又向女儿讲述了孙海博的家境，最后发出扼腕叹息，“如果他继续这样下去，就算不死，也会落下许多疾病的。咱们先不说该不该可怜他，就凭他这样求学的意志，难道不该受到尊重吗？可你却一口一个‘乡巴佬’，这跟解放前那些蔑视穷苦大众的富家子弟有啥区别？”

女儿沉寂半晌，才委屈道：“这个外号是陈浩他们给起的，我以前从来没叫过，今天是气坏了，才···”

“艳华！”父亲气得打断道，“我是怎么教你待人的？怎么能跟陈浩那种孩子学？孙海博同学才是你学习的榜样。他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成绩能考全班第一。”

······················

那一天，父女俩在门里门外交流了很久。

孙海博回到宿舍，趁着房间里没人，拿出一个手绢，把那几个烧饼小心翼翼收好，虽然肚子对它们非常渴求，但他也明白细水长流的道理。在关键的时候，这几个烧饼能救他一命。他也没有按照刘老师吩咐的去做，仅仅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就挣扎着起来，拖着羸弱的身子走出宿舍和学校。

在一条萧条的大街上，他走路摇摇晃晃，不时浏览两旁的门店，眼神中透露几分殷切和渴望。原来，今天接受班主任的施舍令他醒悟了一个道理，人一旦活着没了尊严，就不必再顾及所谓的尊严。他一直耻于沿街乞讨，骨子里透露着一股‘不识嗟来之食’的精神，可今天他为了几个烧饼，再没有一个男人该有的自尊和矜持，他的班主任也未必看轻他呀。这个星期天，与其躲在宿舍挨饿，还不如厚着脸皮沿街乞讨，说不上会遇到像刘老师那样的好心人，哪怕施舍一碗粥也成呀。可是，他一路走来，眼看着街道两旁萧条的商铺竟然没有一家经营食品的，眼神中有点失望。在这个困难时期，谁的日子都不好过，谁还能有多余一口吃的留给自己？

果不其然，他试探走进几家门店乞讨，却被毫不留情地驱赶出来。人家也没有骂他什么，就算想讲几句难听的话，也没有那份精神。

他自己变得越来越麻木，开始人家一旦拒绝，就乖乖退出。可不争气的肚子让他对人家喋喋不休，完全一副厚颜无耻。终于，他的哀求打动了一个日杂店的中年妇女。人家看他实在可怜，便赏他一个野菜团。

他颤抖的双手接过那个野菜团，冲人家频频鞠躬，就像讨到一颗救命的仙丹。

不料，这一幕让路过的一个女生看在了眼里，赶紧躲到了一旁。

这个女生正是他的班花刘艳华。

原来，刘艳华经过父亲一番教育，思想上有一定的转化，对孙海博也有了一些同情。她出来想买一点生活用品，恰巧看到她的同学沿街乞讨，并最终讨要一个菜团。这对她的触动很大，躲在暗处，眼看曾被自己侮辱过的男同学手捧菜团蹒跚走过。

孙海博因为营养不良，患了一点青光眼，根本没有留意到一旁偷窥的班花，今天总算有一点收获，可以见好就收了。于是，他一路步履蹒跚往学校方向走——

刘艳华冷艳的眼神里掠过几分怜悯，再顾不上买东西了，从一侧迂回过去，相比较动作迟缓的孙海博，她就像一个敏捷的小鹿。

孙海博一路走一路低头欣赏手心里的菜团，虽然想几口吞掉它，却实在舍不得下口。他决定留着傍晚睡前享受这份美餐，就不至于半夜饿醒了。突然，他停住了脚步，警惕的目光四顾，前方不远处就到达校门口了，因为是星期天，方圆目视范围内，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而在他的脚下的路面，一个旧钱包直挺挺躺在那里。

谁的钱包？

他的胸腔剧烈跳动起来，随即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他恨自己太不淡定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失态。

钱包里有钱吗？

他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小心翼翼把在手心里焐热的野菜团放人上衣口袋里，几番努力，终于俯身拾起了那个钱包，用手轻轻掂量一下，颇有一点分量。他眼前一亮，它并不是一个空钱包。

几分钟后，他气喘吁吁回到自己的宿舍，趁着几个室友不在房间，迫不及待打开钱包，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都倒在床铺上。一些零钱呈现在他的眼前——几个硬币，几张毛票，还有一张面值五元的‘巨钞’。天呀，这些钱足以让他吃一个月的饱饭。

他的血液无限喷张，大脑皮层达到空前的亢奋。他再也不吝惜口袋里的那个野菜团子，伸手掏出来，塞在嘴里，一通三下五除二，很快把它消灭殆尽。

然而，兴奋过后，他有了心事，很快产生了压力。躺在床上的他辗转反侧。

这一夜，他彻底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