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穆子契回来的这段时间里,柳荫如往常一般,每日照顾伤员,采药、熬药、喂药,帮着伤员正骨、止血、缠绷带,还要兼顾伤员的吃饭问题,每日里绞尽脑汁想着法儿变出东西来给他们吃……如此分身乏术,倒也无暇思念了。只是劳累了一天之后终于能躺下小憩片刻的时候,会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盼望着穆子契能够早些回来……但这念想也往往只是起了个头,便沉沉睡去。
那些个医女不知从何时起,都习惯了围着柳荫转,遇到事情都跑来跟她说,让她拿主意,就连军医署的崔提调,但凡碰着个什么难事,都开口就问:“柳姑娘呢?”
唐老倒是一如既往,总是嫌弃柳荫,但是每每他嫌弃一回,柳荫便能从他身上学到新的东西,渐渐地,柳荫也摸清了他的脾气,凡事都顺着他,虚心求教,师徒两个也算相处融洽。
大宣朝虽然胜了,可因为北岭关那一场血战,军医署里人满为患,倒是比从前更加忙碌。
这一日,柳荫照旧天还没亮就起床,去厨房看着两个婆子熬了野菜粥,端到堂上分于诸人吃了,然后又一一为伤员们换药,换绷带,正忙着呢,忽听外面有吵嚷之声,一个清脆响亮透着几分尖锐女子声音说道:“我家姑娘的病情耽搁不得,这北境城里的医女本就不多,又都被你们给征召到这里来了,我不上这儿找,上哪儿找去?”
然后便是外头看门的小厮无奈的声音:“姑娘,里头正忙着呢,这梁姑娘病了,便是北境城里最好的大夫也找得,为何偏偏要上这儿来找医女?”
“我就是要上这找,你管得着吗?给我让开。”
那女子颇为跋扈,说话间推开小厮直接闯了进来。但已经屋中,立时又眉头皱了一下,用手在鼻子面前挥了挥,似乎十分嫌弃这屋子里的味道。
这屋子里全是药味,还混杂了伤员们身上的汗味,确实算不上好闻,但女子面上大啦啦嫌恶的表情却是令人很不舒服。
柳荫转头看了一眼,这女子穿着一袭绯红色石榴裙,清秀明丽,头上梳着双丫髻,身量苗条,倒是有几分姿色,只是这眉宇间未免骄矜太过。
柳荫只看了一眼,便又回头忙自己的去了。
这个时候,崔提调听见吵闹声走了出来,看见立在门口的女子,上前说道:“喲,这不是梁姑娘身边的小雀儿姑娘吗?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位小雀儿姑娘眼珠子一转,瞅了一眼崔提调,“我家姑娘病了,需要找个医女过去伺候。”
言语间十分傲慢。
崔提调显出几分为难来,“这……既然梁姑娘病了,便该找大夫,咱们军医署的医女,不过是做些寻常护理的活儿,让她们熬个药,缠个绷带或许还行,看病可没这个本事。这样吧,我给你找一个医术要的大夫,跟你去府上给梁姑娘看病……”
“不用了”
崔提调话未说完,便被小雀儿一口回绝,然后自顾自上前,走到人群中,梭巡了一圈之后,目光停留在正蹲在地上给伤员换药的柳荫身上,居高临下地指着她,“你,跟我回去。”
柳荫冷着脸没有回应,小雀儿不耐烦了:“说你呢,赶紧起来跟我走,我家姑娘还等着呢。”
“我还要给伤员换药呢。”
柳荫冷着声音说道。
小雀儿一下子炸了,厉声嚷道:“伤员要紧还是我家姑娘要紧?你要是再磨叽,回头我让我家公子拆了你们这军医署。”
“你……”
柳荫起身欲要理论,这时候崔提调赶紧过来,小声同柳荫说道:“她是梁世和将军府上的丫头,梁将军跟王爷一起在前线打仗,立了大功,此番回师,地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听说还要跟王爷联姻……”
“联姻?”
柳荫惊了一下。
她声音略微重了些,被那个名叫小雀儿的丫头听到了,便眉目上挑,仰起下巴,十分地得意。
“是啊,所以……下官得罪不起,少不得要劳烦柳姑娘辛苦跑一趟了。”
崔提调在耳边小声说道。
原本柳荫不欲理会这丫头,但没想到崔提调竟然说梁家的姑娘要同穆子契联姻?顿时心里惊疑不定,很不是滋味儿。
莫不是穆子契向梁家承诺了什么?
如若不然,哪怕是为了姑娘的名声,也断然不会传出这样的话儿来。
柳荫很想见见这位梁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便俯身提了药箱准备跟小雀儿走。
小雀儿自以为得了势儿,心中好不得意,冷笑着讥诮:“早这么听话不就行了?浪费时间。”
说罢,傲然转身,出了屋子。
柳荫跟了出去。
来到梁府,柳荫发现这宅子的规模并不大,亭台轩榭,小而精致,倒像是个别苑,且就在镇北侯府的边上。
柳荫边走边看,步伐略微慢了些,小雀儿转身不耐烦地催促:“你给我快点,姑娘还等着呢。”说完,转身犹自咕哝:“乡野村妇就是没有见识,不过是个别苑,就看得移不开眼……瞧那副寒酸样儿……”
这小雀儿,碎碎叨叨地,嘴巴坏得很。柳荫也不同她一般见识,兀自提着药箱走在后头。
行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穿过一座假山,来至一处精巧的阁楼前,这里便是那位梁姑娘的绣阁了。
小雀儿到了这里,屏声敛息,一扫先前的骄矜,变得恭敬庄重起来。领着柳荫进了绣阁,上了楼,到了一处粉红色的垂珠帘幔跟前停下,对着里头说:“姑娘,医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