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穆子契跟皇帝对峙的时候,李全从外面走进来,面色凝重,走到皇帝跟前,回禀说“陛下,二公主跪在殿外,要给宜杨县主和遂武世子求情。”
皇帝懊恼地道“她又来凑什么热闹?”
柳荫心中着急,小声跟穆子契说“二皇妹刚刚生产完,身子哪里受得住?”
穆子契没有说话,只是沉着脸,面色铁青。
皇帝烦躁地挥手“让她回去。”
李全犹豫了一下,躬身领命出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说“陛下,二公主她……不肯走。”
皇帝大怒“她要跪那就让她跪着好了。”
穆子契额头青筋暴跳,虽然极力隐忍,可情绪已然到了爆发的边缘。
这个时候,外头忽然有小太监跑进来慌张地说“陛下,不好了,二公主产后血崩,跪在文华殿外不肯走……”
殿外,依稀有二公主虚弱的声音传进来“父皇,求您饶了宜杨和遂武吧,他们是您的亲孙儿啊,他们是无辜的……”
二公主一路跪着爬向文华殿,血迹在她身下蜿蜒了一路,面色惨白,颤颤巍巍,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却又坚定无比,任凭裴原在旁如何规劝都是无用。
“父皇……父皇……求您饶了宜杨和遂武吧……”
二公主杜鹃泣血般的叫声一声声传进文华殿,柳荫忍不住落下泪来。
穆子邯以命相救,如今她也以命相博护他儿女?谁说皇家就一定无情?他们身处权力的旋涡中心,现在的无奈会逼着他们往不同的方向走,甚至相互厮杀,然生而为人,孰能无情?
“已经死了七个了,父皇还要再逼死一个吗?”
穆子契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如野兽一般嘶哑着嗓音逼问皇帝。
然而不论何种时候,皇帝的权威都是不容挑衅的,皇帝原本已然有些动容缓和的面色,因穆子契的这一声吼,当即又沉了下来,怒道“朕还轮不到你来逼问。”
穆子契心中的怒火如海浪翻卷一番跃到最高处,最后一丝理智燃烧殆尽,向前跨了一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下一瞬会做出什么事儿来。这个时候,柳荫一把抓住了他,穆子契下意识转头看她,就见她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在看见柳荫温柔如水般的眼眸时,穆子契心中那几乎可以毁灭一切的怒火瞬间消失殆尽,理智复又回归,终于……默默地退了回来。
柳荫见穆子契后退,这才松开了他的胳膊,转而对皇帝福身行礼,用清泠的嗓音说道“恭喜父皇。”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惊愕,就连穆子契也诧异地看向柳荫。
二儿子谋逆,大儿子忤逆,外头还有个苦苦相逼的女儿……柳荫居然在这个时候恭喜他?皇帝简直觉得她是在故意奚落他。若是旁人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皇帝定然不会轻绕,可是柳荫温温柔柔,语调轻缓,身上自有一股不可抗拒又令人心生愉悦的亲近之感,饶是在盛怒中的皇帝也只是沉声说道
“你倒是说说,喜从何来?”
柳荫不急不缓地说道“从来都说皇家无情,而如今我们穆家却是兄友弟恭,姊妹亲厚,这一切,全都是父皇教导有方的缘故。古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历来皇帝能全部做到的寥寥无几,而父皇却做到了,实乃圣明之君,岂不值得恭喜?”
皇帝嗤笑了一声,显然不信柳荫的话,但面色到底是比之前缓和了许多。
柳荫又接着说道“二皇弟一念之差,步入歧途,全是因小人从中作梗的缘故,他亦是被逼无奈,倘若他心中全然不惦念骨肉亲情,下令强攻宣武门,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下场……”
皇帝沉默了。
其实当时政变,穆子邯完全占据上风,他只消再狠狠心,当机立断下令强攻,此时此刻,大宣朝恐怕已然变天……
柳荫小心观察着皇帝的脸色,继续说道“父皇乃圣明之君,素来仁厚慈爱,并未下令处罚宜杨和遂武,子契冲动冒犯,累及君主圣名,还望父皇恕罪。”
柳荫说罢,下跪告罪。
穆子契见状,也即刻下跪,称道“儿臣冲动,冒犯父皇,还请父皇恕罪。”
硬碰硬,从来不会有好结果。柔,方能克刚。
承认错误对于一般普通人来说都是一件难事,更何况是皇帝?
只有给他台阶下,他们才能达到想要的目的。
面对穆子契的示弱,皇帝的面色果然就和缓了许多,林望喆在边上焦急地叫了一声“陛下……”却被皇帝一个冷冷的眼风吓得禁了声。
“瞧瞧你那点出息,还不如你媳妇懂事儿,一口一个饶命的,朕什么时候说要杀宜杨和遂武了?”
皇帝指着跪在地上的穆子契叱骂,穆子契心甘情愿磕头请罪“儿臣多有冒犯,请父皇恕罪。”
穆子契的响头让皇帝心气儿顺了不少,转而对跪在一旁的林望喆冷声说道“尚书左仆射妄自揣度朕意,对皇孙不敬,着罚俸一年,回家面壁思过。”
“陛下……”
林望喆想要申辩,却又默默吞声,最后领旨谢恩。
皇权就是这样,皇帝永远不会错,就是错了,那也是臣子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