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竟不起身作答,虎渊郡郡守怒意更盛,冷声道:“世子可知这贼人犯下了何等罪行?”
“绥县县令之子强占民女,死不足惜,县令教子不严,对城中守卫管束无方,纵容其等强闯民宅,往日更是私占大量田地,搜刮民脂民膏,鱼肉乡里,如此贪官恶吏,百死难赎其罪!”季舒早派人查清了耿义那事,当下先发制人。
虎渊郡郡守面色一僵,而后仍是坚持己见,怒驳道:“便是如此,也断没有以民杀官的道理,我朝律法,民杀官乃是死罪,当处凌迟极刑!”
季舒眉头一皱,据理争辩道:“耿义此举,实是情有可原,且其率众来降,献粮万石,又随我一同扫荡各匪寨,可谓劳苦功高,如此,功过相抵也就是了。”
“世子说得轻巧。”虎渊郡郡守冷嗤一声,义正言辞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今日若不严惩此贼人以儆效尤,岂不叫我宁州大小官员人人自危?!”
此话一出,余下官员大多点头认同,更有不少出声附和。
耿义早是气得青筋暴起,若非季舒一个眼神使过来,他当下便要离席而去。
“法
理之外,不外乎人情,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季舒端坐不动,扫视了一圈在座众人,最后看向虎渊郡郡守,目光沉凝。
“今日若杀耿义,他日还有谁敢受降?何况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州府妖僧未除,落马郡还有青衣匪虎视眈眈。”季舒语气渐重,隐含压迫,“耿义一死,受降的二十万匪寇势必人心惶惶,大人是想让宁州再次陷入动乱吗?”
虎渊郡郡守一听,却是不以为意,杀气腾腾地说道:“这些匪寇为祸宁州多时,依本官看,就该除尽了好。”
季舒真是要被气笑了,当即冷笑一声道:“大人好大的口气,如今宁州人口凋敝,百废待兴,近二十万的青壮大人说杀便杀,敢问大人可耕得田地几亩?除蝗几何?”
“世子火烧横蜈岭时也不见得有多少仁心,如今却又妇人之仁了。”
“世子不斩草除根也就罢了,怎能将匪寇招入边军,更让一匪首来统率大军,如此岂非引狼入室?”虎渊郡郡守似乎对此极为不满,看着季舒,颇有些训斥后辈的姿态,“世子好歹也是贵胄出身,偏要与这等草莽厮浑一处,也不怕辱没了自家门楣。”
“奶奶的!我等随世子出生入死的时候,你这狗东西还不知在哪快活呢!”典戎忍耐已久,现下真如点着的炮仗一般,当即拍桌而起,身旁的桌案承受不住如此劲道,立时四分五散碎成了数块。
“齐王殿下都没说什么,你这狗东西倒好,嘴皮一碰还没完没了了!”典戎一双虎目瞪得老大,拍了拍身上结实的筋肉,怒吼道,“爷爷就站这了,有本事你便上前来!”
典戎生得人高马大,声音也分外响亮,这么一嗓门下去,众人只觉厅堂都被震得颤了几颤。
何洛无奈扶额,当即隐晦地给他使了个眼色。
原来季舒自打运粮到琢郡,传了典戎些练兵之法后,便将其扔给了何洛指点教导,典戎惧怕季舒,不敢不从,还真就跟着何洛念起了书,这么些时日下来,两人也算有了半师之谊,
“你……竖子无礼!”虎渊郡郡守气得浑身抖如筛糠,一张脸更是涨成了紫红色,旋即求救似的看向凌微,哀告道,“殿下看看,此等狂妄无状之徒,何德何能统率边军?还请殿下速速将这一干贼人斩首示众!”
“够了!”季舒原不想将局面弄得太僵,现下却是不得不强硬些了,她起身行到虎渊郡郡守身前,毫不客气地说道,“宁州陷入动乱的数年间,大人既稳坐虎渊郡,如今也不必再指手画脚了。”
虎渊郡郡守闻言,险些被气得倒仰,伸手指着季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凌微见状不好,赶忙插入二人之间,向虎渊郡郡守好言说道:“世子一时激愤,大人莫放在心上,进攻州府在即,我等当同心协力才是,至于耿义之事,确如世子所言,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本王会向父皇讨一道恩旨,赦免他的旧罪,如此只算法外开恩,大人也不必再感为难。”
见凌微分明是有心偏帮季舒,虎渊郡郡守心下愈发不满,再次开口劝道:“耿义之事即便罢了,殿下如何能坐视世子将匪寇编入边军,更让一匪首统兵,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凌微仍是好脾气地说道:“自古英雄不问出处,他二人确实可堪任用,倒也不必拘泥于过往,何况有世子总领三军,断不会有何纰漏,大人且安心。”
“殿下所言甚是。”何洛也适时开口,亦是劝道,“你又何必钻牛角尖,剿除妖僧才是如今重中之重,我等不晓军事,好好配合才是要紧。”
眼见他们都替季舒说项,虎渊郡郡守心中憋闷自不消提,可是凌微都开口了,余下众人更不可能站在他这边,可若要他就此松口,一时又抹不开面子。
“大人能在妖僧淫威之下保一方百姓平安,已是功劳不小。”杜玉衡突然起身说道,“眼下百姓多有流离失散者,除蝗事宜将至尾关,正是我等文官治理民生之时,大人既为一郡之首,想来多有经验,又何苦避长就短?”
虎渊郡郡守脸色好看了些,朝杜玉衡略一拱手道:“杜大人一语惊醒梦中人,本官不搭理这些贼人便是。”
一场争执总算是到了头,凌微当即请众人移步正厅用膳,席间气氛虽受之前影响,不甚热闹,到底表面上也还过得去。
半个时辰后,季舒便以奔波劳累为托词率先离席,不久后,典戎与耿义也结伴而去。
见季舒正在前方等候,两人上前拜见,季舒也未多言,只让他们放宽心,出城好生练兵,明日她会前往校场检验。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已是傍晚时分,季舒快步回了寝居。
屋内,沈浥尘也已用过晚膳,闲来无事,便随意寻了卷书卧在软榻上翻看,碧影则给她泡了盏茶来。
听见脚步声,沈浥尘抬头看去,便见季舒一脸不豫之色,于是坐起身子招了招手道:“怎么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