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临闻言,着实松了口气,犹豫片刻,还是自怀中摸出了封信递与沈浥尘,一边解释道:“其实你二人成婚之前,我与你季伯父便早有约定,想来如今正可用上。”
心头陡然一慌,沈浥尘颤着手将其接过,信封上一字也无,她僵硬地取出内里信笺,只见得上头“和离书”三字,脑中轰然一响,再听不进任何言语。
眼见一滴清泪骤然滴落信笺,沈青临大惊,“尘儿!”
近二十年来,他何曾见过沈浥尘落一次泪?
没有再多看一眼,沈浥尘连塞了数次,方将信笺收回信封,抬眸再向沈青临看去时,已不见任何异样。
“爹,我想一个人待会。”
沈青临心下不禁懊悔,早知如此,他便私下里将这和离书直接交给季舒好了,也不必惹得沈浥尘这般。
叹了口气,他出言宽慰了几句,而后无奈依言退了出去。
沈浥尘也不再垂泪,只怔怔坐着,至天色昏暗,至夜寒似冰,至心如死灰。
碧影看着这一切,却不敢劝,亦不敢将此告知沈青临。
翌日,风雪未停,枯坐一夜的沈浥尘似乎缓过了神,好生洗漱了一番,而后便冒着大雪独自前往了晏子翮住处。
屋外候着不少人,均是一脸急色,沈浥尘刚至檐下,还未上前便有人拦阻道:“大公子说了不见任何人。”
沈浥尘捏紧了袖口,气息微乱道:“烦请通报下。”
“大公子说了,任何人都不见。”那人只是重复了遍,尤其点明了“任何人”三字。
深吸口气,沈浥尘仍是坚持道:“还请阁下务必通报一二。”
那人眉头一皱,却是不让分毫,“大公子下了死命令,还请世子妃莫要为难。”
屋外把守之人众多,无奈,沈浥尘只得立在檐下,这门总有打开的时候,她等着便是。
小半个时辰后,侍女送来了早膳,沈浥尘心神一紧,正待其推门而入,谁料她竟端着吃食止步门外,并不入内。
耐着性子等了近一刻钟的时辰,见那侍女还是未有任何动作,沈浥尘终是忍不住提醒道:“缘何还不送进去?吃食已然凉透了,尔等便是这般行事的?”
那侍女一听,当即惶恐道:“大公子并未传膳,奴婢不敢擅自入内。”
眉心一跳,一阵恐慌瞬间将她淹没,沈浥尘强忍着没有失态,发白的唇瓣动了动,艰难地问道:“昨日呢?”
似察觉到了她压抑的怒火,侍女将头低低垂下,声如蚊呐般回道:“大公子……大公子已有一日不曾进食了……”
闭了闭眼,沈浥尘抬步便往前去,行不几步又被堡中弟子横臂拦下,她怒视其道:“你们难道没听见她说什么吗?!”
那人垂下头,仍是寸步不让,“大公子吩咐了,擅入者死。”
冷笑一声,沈浥尘骤然拔出他腰间的金镡轻云刀,将刀刃架于其肩颈,厉声道:“你让是不让!”
“世子妃身份尊贵,若要动手,我等自然不敢反抗,只是世子妃也莫要忘了,此地乃博阳侯府,便是武阳侯亲临,也得守主人家的规矩,我等丧命事小,惹得几府生出嫌隙事大。”
沈浥尘几乎要被心中喷薄而出的怒火给吞没,只见她将刀朝自己颈间一横,决然道:“我若丧命于此,你博阳侯府又是否担待得起?”
众人见状无不惊骇,互相看了看,神色尤显犹豫,沈浥尘腕上稍一施力,白皙颈项上瞬间便出现了条血痕,艳红的血液随即蜿蜒于刀刃。
不多时,大门开了道不宽不窄的缝隙,浓烈的酒气顷刻间扑面而来。
眼前一黑,沈浥尘一手撑着门沿,牙关紧咬,却仍是无法控制颤抖着的身子,拨开身侧欲要搀扶的手,她一步一步迈入了略显昏暗的屋内。
众弟子恐意外发生,商量过后亦有一人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屋中满地狼藉,尽是碎裂的器具和酒坛,沈浥尘一时竟寻不着落脚之处,踉跄地踩过一地杂物,她心慌意乱地朝内室行去。
颈间伤痕并不严重,随着她的走动已经开始愈合,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那浓郁的酒香里,鼻翼竟隐约嗅得几缕夹杂其中的血气。
她的血与常人大为不同,这血气并非来自她身上。
恐慌愈甚,脚步下意识加快了许多,期间数次险些被绊倒在地,她却只顾往前疾行。
终于,看着前方垂头坐于满地狼藉中的人,沈浥尘足下似生了根,再迈不动半步,隐忍多时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季舒已是醉得人事不省,怀中抱着个空坛,幸而面上还带着面具,不曾被后头的弟子看出端倪。
沈浥尘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到那人面前的,短短十余步路,却似耗尽了所有力气,微微低下身子,她颤着手将人圈入了怀中,话一出口,便是泣不成声。
“你……你忘了自己曾答应过我什么吗?”
昏沉中,季舒一嗅到那刻入骨髓的熟悉气息,当即倾过身子贴得紧紧,而后张臂箍住那细软的腰身,贪婪地呼吸着鼻间萦绕的清浅香息。
不远处跟进来的弟子瞧见这一幕,当即吓得腿一软,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季舒仍穿着前夜那沾满血污的衣衫,脖颈因酒劲涨得通红,尤其周身浓郁的酒气,生生割裂了沈浥尘本就千疮百孔的心。
“你这样……叫我如何放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