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州城对于访客入城的条件果然苛刻,纵然有着去而复返的谭震带领,杨岭一行人也无法轻易通过审核,最终还是通传了数日之前接待过谭捕头的那位渔州官员,这才申请到访客铁牌。
好在杨岭只是进城确认谭震之前所见背影的身份,并未携带任何武器,否则便是有泸州知州与通判联合作保,他们这一行人也是入不了城的。
在离开入城审查处之前,谭震寻了个机会向审核官员说了这一批是泸州派来负责押送建筑物资的先行部队,此后还有一批人需要进城。
也正是多亏了谭震的先见之明,紧随而来的潘峰才能顺利进入。
渔州城规:凡访客者,若无城中相关人员陪同,不可在城中长时间逗留,否则以细作论处。
曾经因为签署协议而到访过渔州一次的谭震深知渔州城的密不透风,自然也不敢带着杨岭一行人乱闯。依旧在城中唯一的一家酒楼内,谭震以回请当日接待官员的借口,开始对访日所见之人旁敲侧击。
“数日之前,在下于贵城城主唐钰府前偶遇一位姓杨的老乡,只是当日有要事在身,并未上前寒暄,如今重回渔州,着实很想与这位老乡见上一面,不知兄弟能否帮忙引见?”
对于谭震的理由,这位官员并未起疑,当初在建城之时,城中有原住民二百余户,约七百余人,这些人的家庭背景出身何处均是有据可查的。
但是此后唐钰从云州城返回,随行而来的四千将士虽出自京城禁军,却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当中难保没有当初背井离乡远去京城讨生活的泸州居民。
“若只是寻人的话,这忙在下倒是可以一帮。”官员沉吟着点头,“如今整个渔州有将近八千人口,虽然在下不可能全否认识,但是能够自由出入唐家的,却是寥寥无几,想来在下是有所印象的。”
听闻此言,杨岭自然是喜不自胜,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举在官员的面前,“老夫是谭捕头所见之人的父亲,我儿当年胸怀壮志,不顾家中阻止出门闯荡,如今已是两载有余,本以为今生再无父子相见之日,若是这位兄弟能够成全我与犬子在渔州城相逢,事后必有重谢。”
官员闻言慌忙摆手:“既然是来寻子,在下自然乐见其成,只是重谢什么的可切莫再提,在下可不能明知城规而故犯。”
两人举杯共饮了一杯,官员又道:“在下记得当日谭捕头出唐府时,正值学堂下学,如此判断与谭捕头在门前巧遇之人乃是学堂之中的教书先生。”
谭震与杨岭互视一眼,杨子墨通晓四书五经,以他的才学当个教书先生自然绰绰有余,这个身份又将寻人的几率加大了几分。
“那事不宜迟,我等这便前往学堂探明究竟,也好令我这位老友早日父子团圆。”
“谭捕头稍安勿躁,在下的话还未说完。”官员淡淡一笑,在两人的惊愕之中再次启口,“我渔州学堂之中如今有教书先生数十人,却不是人人都有资格随意出入唐府的,谭捕头当日所碰见的那些事我城主大人异常器重的青年才俊,他们的身份可不是我们这些寻常官员可比,那是等同于我家公子爷亲传弟子的存在。”
官员的话说得隐晦,谭震与杨岭又岂会听不懂?他们口中所谓的老乡与儿子,在渔州城中的地位非比寻常,若是他们果真只是寻人,那还好说,若是有什么不轨举动,便要掂量掂量自己能否承担整个渔州震怒的后果了。
多次历经风浪而不倒的杨岭此刻也是面色铁青,想他一个知天命之人,竟然会被一个看似不满而立之年的年轻后辈威胁,任他的涵养在高,只怕此刻的心中也是一阵巨浪滔天。自己寻子本就是家事,只要证实了杨子墨的身份,即便自己要将人强行带走,渔州城官方似乎也无权干涉吧。
看出了杨岭心中的不忿,谭震慌忙解围:“兄弟说的是哪里话,渔州的规矩,在下还是知晓的,我等又怎敢在皇上亲赐城名的名城闹事。”
“如此再好不过,这位杨老爷也别怪在下将丑话说在前面,毕竟渔州不比他处,规矩森严,便连城主大人也需遵守,稍加提醒也是免得在下难做。”
忍下一口恶气,杨岭终于打听到了有关自己这个小儿子的具体情况,如今他化名杨浩青,在书院教书,家中有一位妻子,这位官员也不知其娘家姓名,熟识之人均称之为杨家娘子,如今二人已然取得了渔州居民的身份,居住在新分配的宿舍中。
姓杨,已然成亲,妻子不知娘家姓氏,这些信息令杨岭的把握越发增大,他已然可以确定,这位渔州城内受城主器重的教书先生,便是自己的小儿子杨子墨,而他身边的妻子,便是死对头潘家的大小姐,潘可欣。
此时时刻,对此一无所知的杨子墨与潘可欣二人正在自家门前的小院中栽种果蔬。
为了自给自足,知州府下发各种蔬菜种子,如今已是春种时分,小夫妻两人趁着阳日休沐,在潘可欣一点一滴平整出来的田地里忙碌。
杨子墨手握铁锹松土埋种,潘可欣跟在身后浇灌抬水,偶尔以衣袖轻轻擦拭杨子墨额前的汗水,两人相视一笑,一副你侬我侬的模样,那样的水乳交融,实在是令人心生艳羡。
当日在唐家门前偶遇捕头谭震,着实令这两人一阵不安,只是在得知谭震当晚便已离开渔州时,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想来谭捕头此番的确是为公事而来,更加未曾认出杨子墨,这让他们心中踏实了不少。
见到如此场景,躲在不远的一处阴影里伺机偷瞄的杨岭心中也不是滋味,如此登对的一对情侣,奈何生在潘杨家?
只可惜造化弄人,纵然两人再相爱又当如何?自己在出生时便背负了如此命运,注定了他们不能白头到老,这是祖上的规矩,更改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