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里的住持亲自下山迎接,过了五六年,住持妙慧依旧是住持。她面相十分慈善,带着悲天悯人的祥和,双手合十,对赵禅真道陛下。
赵禅真此次前来,除了陪皇太后吊念过往,还有心要把九华山上的寺庙重新修整一番,也好让那些孤苦的女人安度晚年。
庙里不大,皇太后去后院的禅房住下。而赵禅真则带着钟琤,去了他幼时住的一方小院子。
由于庙里能容纳的人不多,那些侍卫大多守在寺庙外面,幸好此次上山,赵禅真没有让那些宫女太监和近臣一股脑的跟上来。
赵禅真住过的院子确实不大,只有一间小小的睡房,门外青石板的缝隙里,生满了杂草,对面就是一个小山坡,坡旁边有一棵卧倒的枯树挡着。
赵禅真兴致勃勃地介绍道我小时候学走路,便是扶着这老树。
钟琤往下看了看,稍有不慎,小禅真就有滚下山坡的可能。他握紧了赵禅真的手,似是鼓励。
门外还有一口缸,缸上的竹盖子已经朽烂,里面生满澡荇,水色也绿油油的。
估计庙里有没想到,赵禅真会有忆苦思甜的性质,偏偏要到这荒僻的后山来看看。不然怎么也该打扫一遍的。
这地方虽然荒凉又僻静,可若是收拾干净,在此独居,别有一番风味。
进出的小路两侧,全是竹子,风一吹便刷刷作响。赵禅真望着那片竹林,若有所思,他又道候又渴又饿,也不知怎的,我便无师自通,学了挖竹笋填饱肚子的手艺。这片竹林,我一看就知道,哪里会有竹笋。
钟琤沉默,想起这竹林里两具尸骨,幸好从未被赵禅真挖出来过。
像是看出了钟琤的想法,赵禅真在阳光下眯起眼睛,笑意懒散,像头慵懒而又名贵的大猫春冬之时,定要皇叔看看我这门手艺。
他又道不早了,这里虽还算凉爽,可蚊虫众多。我可不想让那些虫子靠近皇叔半步。最后一句话,他压低很轻。
只怕跟在身后两步有余的赵喜都没能听清。
钟琤有些无
奈,陛下又调皮了。
他们回到前面的寺庙,还要走过低低矮矮的青石阶梯,阶梯上长满了青苔,又陡又窄,看着让人心生恐惧。
然而这样的路,小时候的赵禅真,每日都要走好几遍,从这里到寺庙之中,找清竹,找食物。
时至如今,他也步履如常,十分轻快。
钟琤跟在他身后,虚虚拽着他的手臂,盯着他的脚下小心点。
到了庙里,斋饭已经做好了。皇太后身体不适,早早地用过饭,便去休息了。
用过饭后,赵禅真对妙慧道住持款待,庙里饭菜,一如朕记忆中的美味。
陛下谬赞了。妙慧露出浅笑,正要让人再去添一碗饭来,却又被赵禅真拦住了,朕已经饱了。只是看这饭堂里,好像并未见到全部僧人。
他微微向前探着身子,似在期待。哪怕他没有把话说完,妙慧也知道他是在询问谁。
正要拿他饭碗的小尼姑手顿了顿,面上有些为难。
这妙慧有些为难,旋即闭上眼睛,哀叹一声道节哀,清竹年事已高,已是风烛残年,已于半月前前往西方极乐世界。
你说什么?赵禅真脸上的笑意褪去,苍白如纸。他眼中墨色加深,转头求助似的看像钟琤,钟琤不敢直视他,只道,清竹
陛下,还请您为了天下万民,好好保重龙体。妙慧也在一旁劝道。
皇叔,扶朕去休息吧。赵禅真踉跄着被搀扶回来禅房。
钟琤把禅房门关好,一回头,便看见他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们两个同在一室时,为了避嫌,通常都会让宫人退的远些。
这会儿也是如此。钟琤在那里站了片刻,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
他只是走过去,像是拥抱了无数次一样,把赵禅真抱在自己怀里。
陛下若是哀恸,便哭出来吧。
可赵禅真只是摇头,在他怀里蹭着脸颊,他声音闷闷,不知为何,朕本该伤心的。却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他抬起头,露出有些疲惫的脸。
朕一想到她,想到的全是她那张扭曲的脸,而非母亲的宽容。哪怕朕用尽全力去想,也是如此。
是朕不孝吧?
陛下钟琤把他抱的更紧了,小皇帝轻的像是个空心娃娃,在他怀里一动不动,重复地讲述着他的回忆。
一直到月上柳梢头,他才疲惫不堪地沉沉睡去。
钟琤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他还是没能把事实说出来,太难了。
他回去还没入睡,就听到有人来报,小皇帝起了热症,高烧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