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院子，几个中年妇人围过来，“你是回娘家来了啊？咋一个人回来的？”

哭什么啊？

“别哭了，有啥过不去的。看在你怀里孩子的份上，啥事都挺过来了，为母则刚。”

“咋不支声呢？”

几个妇人走开了一些，小声嘀喃着，”该不是疯魔了吧？

“肯定是不受待见呗。”

“是啊，你没看见他蓬头垢面的样子。”

“一准眼就看出过得不如意想投奔娘家。”

“天哪，还能有这样的事？那真是不要脸了。”

“就是，女人的脸都被丢尽了。”

“哈哈，他们家怎么养出了一个吃白食的家伙？”

女子渐渐走远了，那几个妇人的话却还没有停止。

对于这个村子来说，这是近几年最大的一个笑话吧。

女子如行尸走肉般地晃悠到村子外的河边，站定了，目光空洞地看着那河水。河水向下游流着，翻卷着微波。它行着，走着，变幻着各种姿态，却没有因为任何人的悲伤而停止、而改变。水流撞击岩石，发出清脆的宛转的声音，有些好听，它也没有因为任何人的曲折而收敛气氛。树上的花朵落入河中，打着转，翻转着向下，一直向下，有些美好，甚至不知疲倦。

这时候，天声落下了雨点，女子抬头看天，把怀里的孩子搂紧了一些。

连老天爷都要这么对我吗？

女子向河边走了两步，河水浸了他的鞋子。

忽然怀里的孩子开始大哭，哇哇之声入耳，也敲得人心一震一震。她将头贴在那小脸之上，无声，却瞬间泪流满面。

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说？委屈、怨恨、愤怒、绝望？

声间从身后传来，女人回头，只见眼前一个素白纱衣的女子。她缓步轻盈，如杨柳飘飘，她声音低柔，空灵且温暖，她脸容清冷，如花般灿然，她眼睛清冽，却闪着萤火般的微光，她如雾影般游走，真实却又虚幻。

一阵风，卷来奇异的花香，花香瞬间浸人肺腑，让人不得不如梦初醒。

仙女？女人抱着哭泣的孩子，慌忙中后退。

那仙女一抬头，似有一股强大气流四散，空气也动荡起来。那是谁？冷漠啊？对，她是冷漠山尊。

冷漠山尊在自己的梦境里。

雨下大了，如雨帘一般，地上溅起雾，像一道华丽的幕布，哗哗之声绝于耳，倒像是凄美的绝唱。

冷漠的头上生出一片云朵，把雨隔绝了，没有片滴沾身。

她上前一步，女子的头顶立时也一片晴空。她伸手抱过孩子，对着孩子的嘴吐息，好像有什么东西进了她的嘴里，那婴儿吧唧了几下小嘴，停止了哭声，还露出了满足的微笑。冷漠伸出手指，轻轻地摸了一下那娇嫩的脸蛋。婴儿嘴里咕咕着，又笑出了声。

女子接过冷漠手里的孩子，立时跪在地上。

她是仙子，救苍生，渡苦难，解灾厄，避凶祸，她此刻是她的沉渊里的那一棵参天树、暖阳晴空。

如果你从这里跳下去，这世间便不再有你了，一切都化为乌有，归于尘烟。

你是不是满心委屈，因为你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

你是不是有后悔，责备自己为什么嫁了这样的男人，是不是也不解，为什么生你养你的父母亲却不能跟你一条心。你还心生悲凉，因为这世间没有一个人能懂你、知你，能跟你感同身受。你还心有不甘，因为这万千中竟无一人爱你、疼你、怜你、悯你，即使活着也像孤魂野鬼。

你是不是还想呐喊，朝着拳头反抗，诉出你如此无辜，你还想痛哭，哭得天崩地裂，把所有的恶业埋藏进深渊里，你还想喋喋不休，讲你每个生不如死的日日夜夜，你还想去一个圣天，颠倒一个男尊女卑的乾坤。你想歇斯底里的告诉那个男人他有多么鄙劣、丑恶、无耻，骂他毫无人性就如同野兽一般。你还想举起鞭子，抽打他，教训他，让他知道疼痛的感觉。你甚至想杀了他，想用手扼住他的喉咙，叫他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之上。这样还远不能抵你的哀怨吧，你想让他坠地狱，被永生煎熬。

你还想怎样？

你每天都在想，日夜地想，分秒地想，你恨透了世界，劈天换日，将一切都燃成灰烬。

可是最后你什么都没有做，你只想了结自己，因为这个世上你最恨的人还是自己。你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推掉婚约，为什么相信他的誓言，为什么爱上了她，为什么又甘愿生下孩子，为什么自己没有能力反抗。

你恨自己。你不忍心伤害任何一个人，你宁愿自己坠入地狱。

可是说了那么多，说到底，你还是要活着。

活着有多么不易。

多么不易，却还是要活在这世上。

冷漠走近河边，望着河面。烟波滚滚，湍急而下。

冷漠将头放于那女子的头顶，隐隐的气息而上，然后缓缓地流进了她的掌心。女子闭上眼，片刻又缓缓睁开，目光中如热火煽动。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林。女子声音清脆，有些欢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