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城的混乱,大概是随着那条横跨天际的金线出现而开始彻底显露的。
那是黄昏后不久,暮夜因连续几天的阴云而格外暗沉,夜色下,尘世间点起灯火,伴着习习晚风,喧嚣渐起——似乎这是与往日无异的一天,此刻世间安乐,生灵各有所在,时值人定,世值人定。
酒肆中、茶楼内,私宅里,人妖精魅混杂,言笑晏晏。某些人在私语午后的城门的那场难得的闹剧,也有些人在揣度今日诸多士族的纷纷微服出行:
“两件事估计有些牵连,那头老妖怪的闹剧明显是杀鸡儆猴嘛!”某处酒肆中,说话人压低了声音,手指点蘸酒水在桌上轻敲。
“屁话,这点儿谁猜不出来,根本不可能!”同桌的同伴则不以为然,嘲讽了一下前者的故弄玄虚,反驳者用手捏了块牛肉放入嘴里,边吃边含糊地说道:
“要真这么简单,那些豪族用得着小心翼翼的?依我看,还是‘那位’的意思。”
“这……不能吧?”最先出言者一惊,言谈间更小心了几分:“能惊动‘那位’——教尊如今不是还在外为迎潮的事合纵连横?谁有资格?”
“你小子是看杂戏看多了,‘那位’出手就非得是掌座造反?而且你也不想想,上次敢有人这么做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连续几次被损了面子,先言者到底有了几分火气,深饮了一口酒,他低声怒道:“那你什么意思?”
“还记得过几天什么日子吗?”一直处于优势地位的后言者并不因同伴的“酒性”而感到愤怒,又捏了一块牛肉,他挑衅地看着同伴:“别忘了,下午那事儿,是个仙子。”
“——你是说!?”
“嘘,未必,哈哈,未必!”
“哈哈哈,高屋建瓴!高屋建瓴啊!”
“不敢当,不敢当,同用,同用。”
“谦虚了,谦虚了,共饮、共……”
“又是你们两个混吃混喝的小兔崽子!”
方才高谈阔论的二名少年正推杯换盏,指竹投箸,举止风度谦谦君子之姿,仿佛刚才的争吵不复存在,没想到这时传来店家的怒吼。
先言者毕竟有了几分醉意,依着往日的习惯,正欲掀桌,幸亏一直吃着牛肉的少年拼命阻止了他:
“别啊,今儿咱们有人请,忘了?”
前者听了,勉强掠过几分醉意回忆起似乎确实有这件事,但看着那个平日里怕惯了的酒通,终究还是没有松开扶住桌沿的手:
“你你……你想干嘛,今儿咱们可是有人请的。”
气势汹汹的酒通闻言一愣,但片刻后又泛起了怒容:
“那请你们的人呢?老远就只听见你们两臭小子的声音!”
“走了。”牛肉少年很果断。
酒通气得卷起了袖子:“我——”
“别急嘛,喏,你看。”急忙丢出两片银叶子,牛肉少年边压着同伴的手边说道:“你看看菜,够了吧?”
“还真有人被你们两小子骗啊,两片银叶子?这倒是够……够个屁!”
牛肉少年闻言大怒:“臭酒桶,那人点了一盘牛肉和两壶酒就没影了,老子两个等了半天了,又没多余的菜,两枚银叶子,论斤两怎么也有六钱,你他娘的店不大欺客倒是他妈的一绝啊!”
牛肉少年的声音很大,实际上这是他故意的,因为二人与酒通的争执已经引起了其它人的注意,虽然他们二人平日里经常来“打牙祭”,名声实在不是很好,但此时菜色就摆在那儿,也不怕公道不在人心。
……本应如此
“放屁!牛肉倒是普通牛肉,你自己看看这酒。”
牛肉少年看见酒通脸上的冷笑,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猛地转脸看向同伴——
……他娘的,老子就奇怪了,今天他怎么这么能喝!
死死地瞪了一眼脸上明显不是因酒意而变得潮红的同伴,使了个眼色,牛肉少年转回头:
“琼花落?”
酒通恶狠狠地点头:“没错,自己看看牌子,自己算算得推多久的磨才磨的出来这一钱金子。”
牛肉少年松开按住同伴的手,脸上露出些许茫然无措的样子,正当围观的酒客以为二人要被抓入后院按工抵偿时,两名少年突然盯着一处方向,脸上露出惊喜:
“仙子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众客大惊而后齐齐转头看向一处——没人,可是……
未曾回头的众人身后,传来窗户打开的声音,夹杂着少年的喝骂:
“他娘的,知道那是‘琼花落’,你不会不喝!?”
“我以为会回来呢,你不也吃的挺开心的?”
“妈的……笨死你算了!”
……
二人从二楼落地,急忙混入人潮中,令他们疑惑的事,酒通却并未追击。
短短地走过一段路程后,两人步伐放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话说我们挺注意的啊,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又放低了声音,怎么还是被兰酒桶发现了?”饮酒少年很是疑惑。
牛肉少年摇了摇头:“估计……是被那混蛋给骗了,说是要打听事情,可词儿全是他说的,然后就没影了……管他的,反正我们和那混蛋可不一样,被骗了都还记着给他隐瞒身份……话说不会那么多人相信‘仙子姐姐’吧?”
两人再次疑惑:平常的话那姓兰的酒通估计得追他们几十条街,到域界才放弃,今天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莫非……
两人越想越怕,急忙身贴身,开始打量四周。
“我去,怎么周围这么亮。”饮酒少年这时才发现了诡异的地方。
“不对,不是周围的关系。”然后牛肉少年发现了诡异的源头:“是身后。”
二人齐齐转身……
※
酒肆内,正爆发着比方才二名少年的震声对话更诡异的喧嚣,兰姓酒通穿行于拥挤杂乱的酒客之间,脸上却不显郁闷,
穿过人群,上了三楼,其在一处单独的雅间前停下:
“他们二人的对话,如您所料,酒客们大都听见了。只是账,还是不能给他们消,毕竟虽然是您的吩咐,但到底是故人之后,还是得让他们自己抹去几笔才是。”
说完,兰酒通静立门前,几秒后雅间中传出某人的声音:
“放心,我没多大的事要做,只是想着难得的美景,得多让人看看罢了。你有生意,就去照看吧。”
“……是。”
……
雅间内,那人端起青铜杯,轻轻点头看向窗外。
眼瞳中映着那黑天金线,耳边传来岚城与往日不同的别样声音,那人轻笑:
“去÷小?說→網亦情,伤亦情,憎亦情……这一次,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