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有人见过地狱？死后的自然不算，到了那时见过了，也只是理所当然。

还活着时，是否有人见过处于人间的、触手可及的地狱？

黎落想，如果有，那么自己眼前所见的应当便是地狱。

“非常之力”往往是基于与“常识”的对比而命名，在“神”也成为“常识”的这个世界，不存在“非常之力”，因为无论是魔力、圣力、还是法力、妖力……

都只是【常力】。

或许名称不同，但按照如今共通的说法，境界的对应都是一样的：

【初叩】、【浮心】、【通玄】、【祀生】……

黎落回忆着脑中昨日流入的残缺知识，看向周身：

“……那么，这又算是什么境界？”

少年的身侧，光芒只达肤外一尺，除此之外，目光所及，净是黑暗……

黎落的力量始于昨夜的【初启】，在这个世界这是很平常的事——接受“引导”，然后觉醒力量。

不平常的是，黎落的初启似乎有些太晚了，尽管所幸还是成功引导出了力量，也检测出了【圣女】的“资格”……

但相较于此世的“同龄人”，黎落的力量仍属卑微——他仅是【初叩】

【初叩】，顾名思义，这是初启后的第一境界，如同刚刚触碰力量的门徒。通常大多数人囿于自己的资质与【权格】，即使穷尽一生也只能被困在这个阶段，【初叩】的他们与常人没什么多大区别，虽然些许感知或力量较强，却也极其有限。

他们叩开了大门，可也迈不入门槛，终生只能望着门内的辉煌而不可得，便如同经典对【初叩】的解释：

认识力量之初，感知己身之始

不叩此门，只是尔尔

不入此门，便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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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落感知着体内灵力的流动，确认了自己的身体并没什么变化——确实仍只是【初叩】……因此他很好奇：

“您想杀我，还需要用这般玄妙的术法吗？”

少年确实很好奇。

因为有着知识，所以黎落依据感知很快就判断出了自己所处的情况代表着什么：

眼前并不是单纯的黑暗，同时包含的是寂静与空洞——

元素的寂静，法则的空洞

——沐罗的那一袖，挥去的是世界，是黎落周身一尺之外的世界

他曾猜想过【监察者】应有的力量，可是如今所见——不是【通玄】，也不是【祀生】……是“禁滅”

这份力量，超出了黎落的想像！

因此黎落很好奇，他真的很好奇：如果只是为了杀自己一个小小的【初叩】者，用得着这样难言的伟力吗？尤其是在【圣女】似乎确实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下。

“……”

没人回答黎落提出的疑问，泯灭一切的黑暗将他的声音吞噬，偶尔回荡的是自身颅骨轻微震荡的回声。

黎落沉默良久，其间他曾驻足环视、也曾迈步前行……

一无所获，周身的光明如影随形，但却始终照亮不了一尺之外，他走了几百步、几千步……但当停了下来，再回首时，背后不见丝毫光点间隙，仍是一片黑暗。

少年眉头紧皱，然后舒展。

“嗯——啊～”

伸了个懒腰，黎落不再直立，而是试着躺下……

果然，周身的光芒依和着散开

笑了笑，黎落闭上了眼睛……

“呼吸如常，触觉如常，灵知如常……果然啊～”少年睁开眼，然后望向寂黑色的天空“是一次考试？”

得出这一猜测并不困难：

自己仍是人类，而人类的脆弱之处有许多：需要氧气、需要光明、需要温度……需要希望。

而这一切，在这本应泯灭万物的黑暗中却是一应俱全……

“如果是为了抹除我，想必凭您的力量与威望完全不需要这样做。那么……我会证明的。”

毫无恭敬地冲着天空行了一礼，黎落再次闭上了眼，如他所说，他要证明……证明自己有【圣女】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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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溺于黑暗中，黎落身心皆静，尽管闭着眼，但他的视界却并未漆黑，因为他看的不是“身外”，而是“神内”

他的“神内”，是一条“小溪”，这是叩开门扉后每个非凡者都能感受到的内景——“灵河”。

当然，相较于“河”，或许黎落目前所感知到的，仅能称得上是“流水”罢了。

视界所感，有光辉沉浮水中，如星汉灿烂，又若萤火流逝

这是绝美的景象，但欣赏它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伴着虚幻的水流声，黎落能感知到光点散落游动的鲜活感，他们是那么的诱人，流转的荧光惹人沉迷……但黎落不敢靠近

在空间感极度暧昧的自身体内，黎落的意识只是位于极远处，“看”着那些光点的四散沉浮

“果然啊，杂源太多。”

感知着那些斑驳的光芒，黎落在心中低叹。

【杂源】，顾名思义，是杂质，世人之灵不可能无垢，所谓非凡者亦是如此：在初启的门扉尚未完全打开时，灵河中流淌的亦有“污秽”

因此，所谓修真，修的便是己身的升华

【初启】曾在旧纪元中被称为净灵：遵神之教导，恭拜诚叩，随着门扉间隙的扩大，灵河将会逐渐蔓延伸长，而后“污秽”化为“河床”淤泥，杂源尽消

再之后，初叩圆满者跨过门扉，以意渡河，溯洄本源，求索自身之格。

得获己力，感知世界，这便是【浮心】

“有记载的完成最快者是用了三天，而且是在战火纷飞的第三纪元前……”检索了一下脑中的知识，黎落沉默，然后苦笑“而且他也是祭神之后，初叩圆满方才得以溯本寻源、得获天格。”

而现在……

黎落睁开了自己身体上真实的双眼，他望着天空，向黑暗发出了自己的问题：

“您是想让我在仅仅门开一线的情况下‘渡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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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

黎落的话音刚落，同一时间，院落中，孤身的老人抚摸着自己本体上的斑斑裂痕，低头轻语。

老人微微侧耳，像是在聆听枯叶的触地声……但假若此时有旁人窥探的话，便可以看见其脸上神情的古怪：

沐罗闭着眼，苍老的脸上不见慈祥，而是另一种神情——此时的他不再像是俯瞰凡世的【监察者】，因为那副狰狞的样子更应出现在地狱的鬼魅脸上：

那是混合夹杂着的痛苦与挣扎！

……

咔嚓——

许久，沐罗脸上的神情消去，他再次变得得“与世隔绝”起来，老人缓缓的睁开眼，露出其中景象：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但极深处却有光芒闪现。

“千劫尽没……”沐罗松开手，任由掌心中的木屑缓缓坠落，他木然轻语“也好，反正终是孤注一掷。”

说罢，老人再次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