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务处外，看客的期待感正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发酵，而内务处中，某场对话却悄然进行着。

“朔风先生，您的决断未免失了妥当。”留着长髯的微胖老者站在窗前，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老人身处靠近大门的一处高阁中，如今感知着不远处府门外愈发杂乱的视线，他手捻长须，蹙了蹙眉头道：“即使是三日未归，也不过是罚俸罢了，而且以她们身负尊责的特殊性来看，甚至应当全部免去才是。”

“怎么，府主您怕了？”老人身后，外貌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男人翘腿坐在藤椅上。

左手斜提起茶壶，凌空喝了一口茶后，男人把玩着右掌中的长为寸几的某物，嗤笑道：

“您老人家不会还真信了那所谓的圣女再临吧？”

“这……”被称为府主的微胖老人手指一抖，不经意间捻断了几根胡须，但嘴上仍是义正言辞：“老夫自然也希望圣心再临。”

闻听老人颇带圆滑的话语，男人微微嘲讽道：“‘希望’——那便是不信喽？”顿了一下，男人脸上的嗤笑化为耻笑：

“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在意呢？”

微胖的长髯府主并没有理会男人花中的讥讽，他仍只是紧盯窗外，而当他的视线不知第几次扫过那四名盲女身旁的圣殿灵卫后，这位在岚城乃至圣教中都称得上是位高权重的老人有些忧心地摇了摇头：“可若是真和过去一样，只是略做‘清洗’，闹的的动静似乎太大了些？”

“敲山嘛，动静不大，怎么能让人记得住？又怎么惊得起老虎？”放下茶壶，男人起身走到窗边，目光在远处游曳的同时，他冷笑道：

“四暝侍三日未归，这个消息如今怕是已经传遍了整个岚城内外，地上暂时隔绝了的四域姑且不提，如今外面的那些观者，又有几人身份清明？”

老人闻言愣了一下：“……圣殿真的敢如此行事？以故贤的名声为饵，难道不怕……？”

“怕什么？”哼了一声，男人挑了挑眉头“不用说远去的那个，单论那老不死的——说是不沾尘世因果，可这些年那一次清洗背后没有他的示意？”

“阁下慎言！”慌不迭地阻止了男子对监察者的不敬之论，府主转回了话题：

“既然如此，那像这样将四人拒之门外岂不是更无礼？”

“几个瞎子而已，像她们这样的货色有多少，府主您应该比我更清楚，难不成您还觉得那个所谓的圣殿御长真的会为她们撑腰？”

指尖转动着寒光，男人再笑道：

“而且，即使撑腰又如何？一个用来撑面子的小屁孩罢了！”

“……但愿如朔风先生所言。”微胖府主对男人的讥讽不予置评，说完那句话，老人转身走向楼梯。

片刻后，被称为朔风的男子耳侧传来老人与之前相比语气完全不同的怒声：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值守司的都给老子去驱散了那些闲杂人等！”

男人闻言一笑，他确实极为开心，或许是因为将要看到一出乃至更多的好戏，但更多的则是因为……

“不知道这一剑刺向那个所谓的圣女，你挡还是不挡呢？”

高阁中，男子看向掌中的几寸锋芒，喃喃自语……

※

几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但情况仍没有变化，看客们无论真假，都有了些许不耐。如果事情有个明确的前因后果，或许他们的耐心还不会如此之少，可是如今四个盲女执事进入中羽台前后的所有情况都被曝露了出来：

四人皆是封界庭灵旧居的终身暝侍，最近三日未回总府点卯，今天午时二刻进入中羽台，三刻入府，半柱香后被赶出府门。刑法司的人竟然试图鞭打，四人未有反抗，但幸而被路过的十名圣殿猎首救下，执鞭者当场形神俱灭。而后……十四人便一起站在了内务处总府的紧闭的大门前。

这便是目前所知的所有情况，确实挺让人不耐的，但不是无聊的不耐，而是迫不及待的不耐，因为任谁都能看出这里面的诡异：

内务处当众对暝侍执行刑罚？

圣殿的战部猎首违规干涉内务处相关事宜，且当场格杀一名它部教众？

内务处面对挑衅，竟然直接关闭大门？

……

如同听了一支用精妙指法演奏残调琵琶曲，但却令众多看客对接下来的评书越发期待：

阳谋已现，接下来便是终局的战火喧嚣！

……

当众多看客都翘首以待之时，四个女孩的心中却不像外界想得那般镇静。

无论是有心人，还是无意者，似乎都想当然地推测她们几人如今的处境是圣殿计划的一部分，但却从没有人去确定过这件事的真假。

没错，那些智者们的推测确实正确，圣殿的职方司确实有过这样的计划，且被御长圣罗所赞同，但圣罗从未批准过它的执行，理由很简单：

因为黎落那时还没醒，当然，或许更应这样说——

因为还没征得少女们的同意。

因此今时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或许在圣罗的预计中，但却从不出现在四个少女的脑海。

在心思单纯的她们看来，今天本来应是回府述职并彻底迁入封界庭长伴圣女左右的日子……而现在她们被拒之门外。

感知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或明或暗的目光，少女们只觉得羞愧难当，甚至恨不得当街死去以保全所侍奉殿下的名声！

可是那名为首的圣殿战堂猎首说了，让她们忍耐，因为圣女殿下正在赶来。因此，即使对圣殿的种种谋划不得而知，纵使被人窥探凝视，她们也一直默默站着，面对金造大门一语不发！

而这些，却是那些远观的看客绝不会去想的，在他们的心中，不过是四名暝侍的想法，重要吗？。

※

“所以内务处会这样认为，从而刻意刁难她们——抱歉，还请让让。”

“正是如此。”

“那圣罗先生你为什么还要明着派人保护呢，这样不是——小哥，麻烦挤一下——好吧，内务处也有‘外人’？”

“确实如此。”

“黑潮都要来了，面对动辄生灵涂炭的大灾不去想着团结抵御，投机取巧的人倒是越来越多——小妹妹，这线不能给你玩。”

“自然如此。”

“呼，总算过来了……圣罗先生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不敢，只是有些许部下的联络，正在分析。”

“……那有什么结果吗？”

“不会有。”

黎落翻了个白眼，然后往手指上套好那条已经使用了许久的树线，边套着，少年边朝圣罗问道：

“是为了让我检验一下修行成果？”

圣罗面无表情道：“我会从旁护法。”

“情势还真危急啊——那我去了？”

圣罗答道：“您去吧。”

于是少年挤出面前的最后一堵人墙——只有四人的人墙。

站在四个不被人在意的女孩面前，黎落左手朝后挥了挥，然后少年勾了勾右手手指：

“快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