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娘子，偷奸耍滑还要托菩萨的口，不怕遭报应么。”曹嬷嬷笑道，只是笑意冷似利刃。

这软刀子捅来，若无防备肯定伤筋动骨，好在林丛丛早有准备：“菩萨要小女多行善事，行善却要遭报应，曹嬷嬷，菩萨可不欺负好人呢。”

“善事，你这是行善么，你分明是坏出家人的修行，挑水砍柴诵经，这都是对出家人的历练，你偷懒取巧还以善事做幌子，林娘子，做人要心正，路正，才是向善之道，如你这般生了斜心做了恶事的人，不严惩不足以儆效尤。”曹嬷嬷套路深，素来两手抓，讲完罪状惩罚就来了：“慧光，拿鞭子来，责打这个满嘴油腔滑调的女子十下。”

十下，还想打在她身上。

林丛丛切了声，不惧曹嬷嬷威严，直视这个让静心庵上下都畏惧的妇人，她就是不服，而且也有人不服，慧光板着的脸稍稍松动上去低声建言道：“主持师傅，这不好吧。”

“嗯”被质疑的曹嬷嬷神色瞬冷，眼神凌厉的迫向对林丛丛心软的慧光师太。

慧光畏惧地低下头，嘴巴动了动，最后不再说话了，到底是摄于当家人的威严，心里有别的想法也不会坚持下去。

“把这些竹子拆了，挑几桶水很难么。”曹嬷嬷不但要罚人，还要拆竹管子。

这下，其他沉默的女尼就有了不满的声音，虽然不大，可也清晰可闻，大家都是女子，苦不苦累不

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连跑去打小报告的善忍都露出抵触的神色，可想而知其他人是何种面孔——都不愿意拆。

曹嬷嬷也察觉了众人的反应，她咳嗽两声，预备转身离开，这件事就算到此为止，但林丛丛可不想放过这次得寸进尺的机会。

大家敢怒不敢言，那挑头的事儿，她来做：“曹嬷嬷也太一言堂了，用竹管引水就是破坏修行，这修行就非得吃苦受累才坚不可摧？”

“小女不解，还请嬷嬷连着早上的疑惑一起解答了。”

小娘子一把拦住曹嬷嬷的去路，张开双臂不给人过去，大有不说清楚今天决不罢休的意思。

她非要问，曹嬷嬷定住脚步，环视其他不服气的女尼后道：“我知道你们都不服气，好，如果林娘子占理，那竹管就留下。”

“修行当然不止在吃苦，不过能吃的苦不吃，就是懒惰，不配言参悟佛法。”

“曹嬷嬷，挑水是能吃的苦么，不过是没办法迫不得已吧，如果挑水是菩萨给的历练，那当初佛陀口授心传，后世子弟以书文传经，是不是也僭越了呢，口传心授默记在心也可以说是历练，怎么能投机取巧写在书上偷懒。”林丛丛这人，有理没理都能怼得对方哑口无言，不为别的，她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小娘子：“照着嬷嬷的说法，不用心而用书，就是懒惰不愿意接受老天安排的修行。”

“书和管子能一样么

书是为了将佛法传扬出去，你的竹管子能起什么作用。”曹嬷嬷神色坚定。

然，林丛丛很快就能击溃她所谓坚定的认知：“在嬷嬷眼里，这些只是竹管，但是在我眼里却不是，在菩萨眼里也不是。”

“嬷嬷可知道每天洗衣做饭，师太们洗漱需要多少缸水？”

“我不知。”她回道。

“就因为你不知，菩萨才会点拨我，让我想到用竹管引水造福大家，厨房前头的十个水缸，加起来才能装五百斤的水，然而一个人一天最少也要一千斤，庵堂里不算帮厨的两人和我，还有二十五个女尼，打满十缸水来回也要两炷香功夫，这两炷香的时辰，足够让师太们多参悟一分佛法，二十五个人，五十炷香，一天一夜就过去了，嬷嬷觉得一日的功夫可以平白浪费么。”林丛丛噼里啪啦的甩上数据，这招最简单了，一个人两炷香或许不觉得浪费，叠加在一起呢，一天不见了。

慧光师太听完，露出难怪如此的神情，她掐指算算，马上于旁人道：“就总觉得事多儿忙不过来，原来都花在这儿上了。”

“一天就光挑水了。”一个师太说。

另一个也跟着附和：“多一个时辰，我还能抄经呢。”

“我一个时辰能做好多事儿了。”

“不止是一个时辰的事情，曹嬷嬷可想过，年迈的师太做不得粗活，只能靠年轻的来，年轻的师太每个月都还是来癸水的，您可

曾想过癸水那几日，肩挑手抬的女子是有多难过，菩萨心慈仁善，绝对不会为难女子的。”林丛丛一脸切肤之痛，反正周围都是女子，帮厨的男人不在，她更可以大声的高呼：“大家都是女人，嬷嬷难道不能对女人好一点么。”

她不说自己，就用女人的身份质问，甚至有点祈求的意味，林丛丛的话引来了不少女尼的共鸣，癸水时挑水干粗活，都是她们切身感受的痛，因为竹管的事儿都给勾起来了。

修行不能免除掉这份痛楚，但是不用挑水似乎可以。

大家的心在林丛丛这句对女人好点的话抛出来后，悄不声的往外来小娘子身边靠了靠。

“主持师傅，我觉得林娘子说得也没错，咱们女人每个月真的有几天不爽，能少些疼痛，就少些，也是菩萨的福泽恩惠。”慧光师太首先站到了林丛丛这边，毕竟无关她这个外人，而是就算没有林丛丛，每个月癸水来的女尼去挑水也十分麻烦：“我觉得这不算坏修行，多一个时辰修行，怎么能说是坏事。”

“你们是想留着竹管子了。”曹嬷嬷审时度势，她知道林娘子拿捏住了庵堂里的一点，这儿都是女人，唯一的男帮厨也只管做饭，从后山挑水回庵堂太麻烦的事，自己也时常听到人抱怨。

更别说癸水来的事儿，没一个女人能躲过去，慧光年轻时一来癸水就疼得躺在床上起不来，吃了多少药都

没用，年纪大绝了才舒坦，她给林娘子说动也不意外，只是曹嬷嬷不想轻易答应，一旦开了口子，眼前这个女子必定会得寸进尺。

她心思太活，眼睛毒辣，曹嬷嬷能掌控一时，不能掌控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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