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酒客则是自顾自地一个劲饮酒,还要装出一副郁郁的心情来,仿佛在和所有投来的目光说:老子今天心情不好,不是不想给酒喝!
当然,也会有一部分酒客选择慷慨解囊,至于倒酒多少的问题,向来都是没有必要去细细思量的,无他,皆是一桩桩的善缘。
若是遇见前二者的酒客,老人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
不过虽然说老人是丝毫不在意这门子尴尬事的,但其他的酒客可就看不下去了,
“咱大伙都是普通百姓,这酒楼也不是乾阳城里的“仙客来”,再者说了,这老先生给大家讲了这么久的书,寻你一口就喝都要如此遮遮掩掩,好不干脆!”
一时间嘘声铺天盖地,丝毫不比前面老人被酒客笑话的笑声弱半分。
酒客臊红了脸,急急起身,不过并不是急着逃离这丢人之所,而是拎起桌上的酒壶慢慢倒上满满当当的一碗,灰溜溜的端放在了老人的说书台上。
扬州城方圆十里酒楼自然是数不胜数,可要是说起正经不黑心的酒楼,不出意外的也就这么一家了,至于剩下的花酒,这等百姓自然是喝不起的。
因此,来此地喝酒的酒客,真要是给人家留了坏印象,以后喝酒都寻不到一星半点的热闹,愁的慌啊……
嘘声渐渐平息了下来,酒客们继续看着老人“沿路乞讨”,就像在听他说书一般。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酒客们也都习惯了匀出一点酒留给台上这位除了说书外就少与人交谈的怪老头。
明明穿的邋里邋遢,身上尽是些灰尘泥泞的说书老人,可他这头上系着的那一顶束髻冠,却是一尘不染。
不过这还不是最玄乎的,愿意来酒楼的酒客都是图个热闹,虽然说没上过塾念过书,可那些学塾先生的模样还是见识过的,那叫一个端正!但是这老头虽说也带着束髻冠,可是这样子怎么就和学塾里的先生这般天差地别,就好像这束髻冠从未端正过。
老人这一身,真可谓牛头不对马嘴。
暂且不去瞎猜了,江湖里的小人物顾头不顾尾,管的了上顿,顾不上下顿,为了生计四处奔波,管不得这些,只要老人能为他们寻来开心,就足够了!
突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客人伸了伸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对于老人来说,也对于这座酒楼来说——面生得很。
老人手中的酒瓢向外倒飞出去,洒在了过道上,惊的旁道上的酒客侧身躲避。
和酒瓢一同翻出去的还有说书的老头,就在老人即将落地的一刹那,旁座的一位酒客缓缓地伸出了腿,用脚踝关节处勾住了老人的身体,时间不快也不慢,就是凑了一个恰到好处。
“好!”酒楼里爆发出雷鸣的掌声和喝彩声。
老人在众目睽睽下迅速起身,并未先向好心的酒客道声谢,反倒是双手在身上那件破损不堪的裘皮大衣寻到的一处称得上干净的地方,擦拭了好几下,确认干净之后,就是用双手去扶自己的束髻冠。
待老人摆弄好了之后,略带生硬的比了一个拱手,算是道谢,而后小跑去自己酒瓢摔碎的地方。
这要是换做一般酒徒看到自己的酒给摔没了,不是沮丧急躁就是暴跳如雷,总之是要有些弥补的。但这位说书老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双膝跪地,弯下腰来,用手指蘸着地上散落的酒水,点在嘴里。
“呵”刚刚用脚扶住了老人的酒客站起身来,看到这一幕,流露出略微惊愕的神情。
这位好心的酒客大概已过而立,四十上下,面色微黄,两眉剑竖,好似画上关夫子眉毛,睛如点漆,若非面色不佳,应比潘安之貌。
忽然,缩在中年酒客身后,大约十一二三的少年挤进人群。
少年手上端着一壶酒,靠近老人。
“老先生,这壶酒给您,干净些”
少年弯下腰,将手中的酒壶递出。
少年是个热心肠,直肠子,可是说书老人似乎并不领情,连头都没抬,也没有接话,只是闲出了一只手,做了个摆手的动作,示意少年走开。
往常要是有这种情况发生,围观的酒客肯定免不了起哄一番,少不了什么“他不喝我喝”之类的豪迈声音。
不过这次竟是无一人出声,好像被人点了哑穴一般……
一脸黑线的少年少年直起腰,手中的酒壶还是呈着递出的样子,不知所措的望向了中年酒客。
中年酒客嘴唇微启,却到是听不见丝毫声音。
反观少年,似乎是收到了什么指示一样,又弯下了腰。
这次少年掀开了酒壶的壶盖。
不稍片刻,一股独属桂花的飘香在酒楼里洋溢弥漫。
躬耕在田垄,叫卖于市井的下里巴人自是没有问到过这般清香,可就算让他们尝尝这桂花酒的不同凡响,估计也是半天蹦不出一个屁来,最多评上一句:淡的跟鸟似的!
小家碧玉的佳酿终归只有王公贵族懂得品鉴,辣喉咙的劣酒还是平头百姓更爱些吧。
随着香味的飘散,老人蘸酒的手指愣了一愣。
老人机械的扭过头去,看着飘香的酒壶,把鼻子凑了上去嗅了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