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许浩沉默的时间更久，一直到手上的烟要燃尽，马上烧到指甲的时候，他才用力把烟头踩到地上，淡淡开口。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可是如果我做好事，却帮了一个白眼狼，那我做的就未必是好事了。帮一个坏人可能造成的危害，要比我自求心安重要的多。”

老人叹了口气，似乎没想到许浩会说出这种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还年轻，还有冲劲，当然不愿意听我这种老头子在这里絮絮叨叨，这我理解。”

“不，我只是觉得，您的话是有道理的，可道理和公道，是两码事。”

小娟眼中有些担心，这两人的对话她有的能听懂，有的却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有一点她很确定，许浩很生气。

许浩生气的时候，很少会大喊大叫，肆意表露，如果他表露出来，反而代表他并不是那么在乎。

可他现在这副古井无波面无表情的样子，才是真正的恐怖，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会做出什么事。

“许浩，你衣服都湿透了，还是先回去吧，找个地方换身衣服。”小娟劝道。

许浩摆摆手，“没事，吹吹风也好。”

他抬头朝四周望去，不远处还有几道身影，多半是刚才围观的人，而被他救上来的那个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只留下地上一大片水迹。

老人拍拍许浩的肩膀，开口道：“是与非，对与错，这种事，从来都不是绝对的，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有些事不是能用简单几个字说明白的。”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不是和黑白一样简单吗？”许浩反问道。

老人微微摇头，转开话题道：“那两个人的孩子落了水，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或许这就是上天给他们的报应。”

许浩默然，一般来说，落水之后，完全淹没在水中五分钟就可能导致脑死亡，哪怕运气好，十分钟也是一道天堑，超过这个时间的，几乎不可能被救回来。

那个小孩在水里呆的时间恐怕已经超过了十分钟，就算送到医院，救回的希望也十分渺茫。

“我不相信报应这种事，退一步来说，就算真的有报应，也不该是那个小孩子承担才是。”

老人不置可否，没有反驳许浩，“好吧，不说报应，就说是因果吧。今日之因，种下他日之果。他们夫妻两个这样做，你和周围人都看在眼里，如果下次他们再遇到类似的事情，你还会出手吗？”

许浩摇摇头，干脆利落道：“不会。”

他可不是那种滥好人，更不是以德报怨的圣人。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这就对了，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可能成为因，而以后发生的事，或许就是果。”

许浩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解释“报应”二字，细细思索，觉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咱们宁州是小地方，当初很多人都去津城那边讨生活，你也知道，津城那里码头众多，多年前，准确说，已经是数十年前了，专有些人做见不得人的偏门勾当。”

“偏门勾当？”许浩忍不住问道。

他今日本就心情烦闷，本想来河边散散心，却没想到碰上这种事，更是心情恶劣，好在碰到这样一位老人，开解之下，倒也觉得很多事不过如此，此时听到他突然这样说，心中也有几分好奇。

“嗯，不但是偏门，而且是偏门中最下三滥的那几种之一。你也知道，有大江大河的地方，往往少不了溺水之人，更不用说海边。”

许浩也很清楚这一点，确实，只要有水的地方，就难免会出这种事，别说江河，就是一个小水潭，都可能隔几年出一次意外。

“我们华国人讲究入土为安，不管葬身在哪里，总想着落叶归根，水里也不例外。出事之后，就需要有捞尸的人，负责把尸体打捞上来。”

“捞尸？那也不算捞偏门吧，再说，他们也是要担风险的，可不是什么下三滥的勾当。”许浩开口道。

他自然也听说过类似的职业，这种活计虽说上不得台面，可也同样不可或缺，是拿力气乃至拿命换钱的。

“我要说的，当然不是正经的捞尸队。多年前在码头活跃着一批人，打的是捞尸旗号，实际上却是在做‘局’。”

“做局？”许浩又忍不住开口道，他觉得自己是越听越糊涂，怎么扯到这里来了？

老人没有理会许浩，继续说道：“他们在自己人里面，找几个水性好的，最好是半大孩子或者女人，装成溺水的样子，在水里呼喊，他们则派出人煽风点火，怂恿别人下去救人。”

许浩听得更糊涂了，假装溺水，让别人救人？这又是为什么？

“等到有人下去了，假装溺水的那人，就会死命抓住对方，把对方一起拖下水，淹死在那里，然后自己再想方设法游走。”

许浩和小娟嘴巴张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看向老人。

这种事别说见，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