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没有。”可儿想了想,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就如凌若雪所说的,星灵沉寂后再恢复固然是百焰城的开天辟地,然而在此之前,同样开天辟地的事碰巧已在同一个人身上发生过了。
可儿自然比不上凌若雪的明镜冰心,不过她至少明白自家小姐的意思了。
“按你所说,这则消息最初是从星宿行会中传出来的,事关星灵测定,星宿行会绝不可能坐视这样的谣传做大,即便流言源头是其他地方,星宿行会都会最快速度出面辟谣,如果源头真是星宿行会,那只有一种可能,这则消息千真万确。”
“小姐,现在大街小巷不但流传着这件事,就连那谷公子在星宿行会念的那首诗也争相传诵,甚至有不少人刻意抄录下来呢。”
星沉四载宵笑升,火寂千朝浴尘沦,涅骨燃紫炫芒复,槃翼展鹏羽天尊。
这首谷星燚在星宿行会即兴创作的七律诗,才几个时辰,至少已被数百人抄录收藏。
“不过小姐,可儿愚昧,他这首诗可儿有些地方不明其意?”小侍女双眼灵动着期盼的光芒,望着在她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小姐。
“星沉四载宵笑升,火寂千朝浴尘沦,涅骨燃紫炫芒复,槃翼展鹏羽天尊……”凌若雪喃喃自语的重复那首诗,保持那份淡漠一切的表情转向可儿,续道:“……你哪里不明?”
“从第一句开始就不明了,‘星沉四载’的意思可儿知道,那是谷公子说自己的星灵沉寂四年,但‘宵笑升’又是指什么呢?”
“‘宵’字指的是宵小之辈,而‘笑’和‘升’是倒装用法,‘升’是指攀上台面,‘笑’是指可笑,因此这三字的意思,是指宵小之辈上了台面,非常可笑!”
“哦,原来如此,那整句话的意思,岂不就是说,因为星灵沉寂导致谷公子缺席星者舞台,山中无老虎,才让一帮宵小之辈走上台去,徒惹人笑。”
经由凌若雪的指点,可儿终于解释出第一句的意思。
细细品味着自己的解释,可儿忽然神情一滞:“小姐,谷公子他如此说,岂不是将这四年活跃的星者都比做了宵小之辈,这……这也太狂了吧?”
“如果以他开脉前所显露的天赋,纵观这四年间成为星者之人,虽然未必都是宵小之辈,不过确实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的。”
“那小姐,第二句‘火寂千朝浴尘沦’呢?一朝一夕便是一天,千朝就是一千天,前面这四字的意思和之前的‘星沉四载’意思差不多,这可儿知道,但最后那两字,可儿本以为那两字应该是‘沉沦’,但传出这首诗的人却说是‘尘沦’。”小侍女在空中虚写着“沉沦”与“尘沦”。
“那人说的没错,他用的确实是尘土之尘,这四年他星灵沉寂,一直沐浴在尘俗的恶言诟语中,他这句话的用意是在控诉这四年里俗世之人对他的攻击。”
“原来如此,嗯,后面两句可儿倒是明白,‘涅骨燃紫炫芒复’,指的是谷公子的九紫火属星灵恢复光芒,而‘槃翼展鹏羽天尊’便是他自比再次展翼翱翔,哇!小姐,他甚至还自比‘天尊’呢!”
“他是暗指星灵恢复后,平步青云,一飞冲天,于九霄之上称尊。”凌若雪的神情依旧平静无波,然而双眸中那抹浮动的莹润光彩,隐约揭示了她内心的变化。
“九霄之上称尊……,小姐,他……他该不会是想要成为星尊吧?”
“就算是也没什么值得惊奇的。”平静无波的语气难以窥探出凌若雪对自己侍女所推断的结果秉持的态度。
事实上,此时此刻凌若雪的内心并未萦绕在这个问题上,她所在意的,是这首七律诗所显露的……狂!
确实很狂,非常狂,甚至已经狂的……有些不正常了!
“天才小子,老实交代,你的星灵倒地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坐落于离琳琅满目不过数条街的飘香满溢,今日酒楼内依旧高朋满座,位无虚席,只不过相较于平日每桌客人三两成群自斟自饮,今日酒楼内的气氛却有些怪异。
此刻安坐席上的那些人,看似各谈各的,然而眼神却不时往同一个方向瞟去。
那是位于二楼东南角的一桌。
众人的视线不时往这里瞟来倒也情有可原,因为这桌三人中的那名女子,确实拥有世所罕见的艳丽与美貌,这无疑是令众人目光斜视的原因。
然而,原因之外还有原因。
事实上,此刻众人频频投来的视线,所关注的九成非是这名红衣美女,他们视线所及,是三人中那名英俊稚嫩,年纪最小的少年。
随着王易烊那句喝问出口,整个酒楼顿时安静下来,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已经连掩饰都懒得做了,王易烊问出了他们所有人的心声。
“星灵恢复……,不就是刚才么,那一幕王大少你可是亲眼见证,别告诉我你已经不记得了?”谷星燚以诚恳真挚的笑容回道,接着不给王易烊反应的机会,又续道:“说句实话,关于这件事我真得好好谢谢乔傲,如果不是他之前在街上‘好意提醒’,如果不是他的建议,便没有我今日的星宿行会之行了。”
少年以同样真诚的神情诉说着乔傲的“功绩”,此刻的他明显心绪浮动,音量比方才大了许多,整个酒楼无人不闻。
“是啊,如此看来,即便是北焰乔家,你倒还是有个别能谈得来的朋友。”练霓虹语气感叹道,大叹“朋友”两字的她,仿佛已忘了数个时辰前的大街上,北焰乔傲对谷星燚那番极其恶毒的语言攻击。
如果这也能称之为“朋友”的话,那南焰谷家与北焰乔家绝对算得上“生死之交”。
某种程度上,南焰与北焰确实配得上这个成语,生死之交……你死我生!
乔傲与谷星燚之间的对立,一些知情者,以及不久前大街上那些亲眼目睹的人当然心如明镜,知晓这两人绝不可能是朋友,然而这些人毕竟只占少数。
以此刻飘香满溢的众人来说,几乎找不出一个知根知底的。
“不是吧,他去做星灵测定是因为乔家人的建议?是叫乔傲吧?”
“乔傲我知道,他和乔宇、乔汉几个号称北焰五公子,没想到他和南焰的人会有交情,而是还是天罡武馆的人。”
“不太可能吧,乔家和谷家怎么可能有交情,更别说是和天罡武馆了,他们曾经可是……”
“但是之前我听说,乔傲确实和谷星燚见过面,就在大街上,很多人都看到了。”
整个酒楼的人议论纷纷起来,他们丝毫不顾及当事人在场。
见众人的注意力暂时从自己三人身上挪开,王易烊转过头来,夹了一筷桌上那道粉蒸脆皮,送入口中。
“嗯,老郭的手艺又有进步了。”露出迷醉的表情,半响,神情恢复平淡,望着谷星燚。
“无论如何,你的星灵能恢复,总是可喜可贺,不过……”语气忽然变得沉重,续道:“……你真要参加十天后的开脉?”
“当然,开脉仪式一年才两次,如果错了这次,那就要再等五、六个月。”谷星燚一副小生怕怕的表情。
“四年你都等了,不过再多五六个月,等不了么?”王易烊的语气,明显不赞同谷星燚参加十天后的开脉仪式。
开脉仪式是成为星者的最后一步,在进行这一步之前,拥有潜质的人必须先经过长久的积累,以星灵招引吐纳天地间的星能,让星能在自己体内沉淀,循序渐进的改变经脉体质。
这种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再进行最后一步的开脉,到时候水到渠成,荣登星者。
自四年前谷星燚开脉失败,星灵沉寂,那之后他便已失去以星灵招引星能的力量,无法招引便无法沉淀,时隔四年,虽然谷星燚星灵恢复,但短短十天时间,他所能招引积蓄的星能,绝不可能达到上次开脉前,那耗费数年积蓄强化的程度,星能积蓄不足,冒然进行开脉仪式,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
这正是王易烊所担心的。
“放心吧,王大少,你以为这些年我频频往医庐跑是为了什么,洛老头身为焰州三大名医之一的神针,他虽然无法助我恢复星灵,但至少替我保住了开脉失败前六成的修练成果,所以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天,不过我却并非白手起家。”
“哦,我说呢,你这几年怎么往医庐跑的那么勤快,一开始我还以为洛神医能治愈你的星灵,但几年下来你的星灵毫无进展,可你去那儿的热情却是一丝不减。”王易烊恍然大悟,能保住过往六成的积累,情况当然比白手起家从头再来要好的多,不过……
“但是,即便只有四成,但当初的你可是花了几年的功夫,才将星能积蓄饱和的,如今却只有十天,时间上还是太仓促了吧?”
“用‘仓促’太客气了,如果是一般情况,可以说是‘绝无可能’。”谷星燚用充满自信的语气道出自己未来将经历的困境。
“一般情况……,星燚,听你的意思,你的情况属于不一般的喽?”
“所以我是二班的……开个玩笑,关于这一点你就不用担心了,十天补足四成的差距,其中的难度我当然知晓,在这方面我的确有特殊的方法,而且关于这个办法,还要王大少你鼎力相助呢。”
“相助当然没问题,不过我总觉得此事太过冒险,星燚,毫不容易奇迹般的星灵恢复,你真等不了六个月么?”
四年低落,终于换来奇迹的发生,作为朋友王易烊自然替谷星燚高兴,然而方重得星灵,便要如此冒险,这个决定让王易烊忧心难止。
“小烊子,你以为这小子干嘛急不可待的要去开脉,他是想为他老子这次的族长选举增加筹码。”练霓虹抿了一口素酒,口唇喷吐着芬芳酒香,以那一贯慵懒惑人的语气说道。
练霓虹一口道出谷星燚坚持十日开脉的原因,王易烊闻言一怔,劝解好友放弃的话再难出口。
“就算不为了我们家那位‘老子’,单单为了自保,我这次也非参加不可。”谷星燚刻意在模仿练霓虹的口吻道出“老子”两字,他对于练霓虹如此称呼自己的父亲显然有些不满。
“哈,不满意我对大伯的称呼么?没问题啊,往后我称呼义父也用这两个字好了,这样他们兄弟俩就不分轩轾,同宗永好了。”
练霓虹以娇媚可人的语气点缀着无赖痞子般的言语。
谷星燚叹了口气,一路见证练霓虹这等恶劣性格塑造乃至完善的谷星燚,对于这位虹姐姐如今是个什么德行,有着非常明确的认知,他不准备和她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毕竟现在只是“老子”,如果再纠缠下去,恐怕“小子”“孙子”“龟儿子”全体都要冒出来了。
转头望着王易烊:“之前我过生辰的当晚,谷章甫已经登门拜访,将我被选入这次赴北焰乔家交流学习名单的事特意告之,以目前的情势,如果我不能在这次开脉中成为星者,向世人证明自己的价值的话,那等到下次开脉,我如今尚存的六成根基,在乔夕梦未来的细心照料下,怕是要真正从头再来了。”
王易烊恍然大悟,他总算明白好友为何汲汲营营要参加十日后的开脉了。
“哈,燚小子,其实我替你想想,去乔家也不错啊,那里毕竟有你青梅竹马的小情人在,有当初那段同窗共室,耳鬓厮磨的日子,就算如今世事变迁,她对你总还留有几分情面吧。”练霓虹娇笑着调侃道,谷星燚儿时与乔若梦共同学筝的那段日子,两小无猜间确实感受不到多少南北两家的对立。
“如今她对我们曾经情分的表达方式,绝对只剩下把我生吞活剥这一种。”谷星燚回想起之前琳琅满目遭遇时,乔若梦显露的那份绝情。
“星燚,我认为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你如今星灵已经恢复,就算未成为星者,但至少恢复了可能性,难道这种情况下,你们本家还能将你归类到无价值中么?”
“如果是一般情况,星灵恢复的我当然不能算是没有价值,不过如今族长选举在即,谷章甫必定会针对我仅仅是星灵恢复,而非正式成为星者这点做文章,如果十天后不能完成开脉,我恐怕依旧难逃去找乔夕梦叙旧的命运。”
南焰谷家将谷星燚选入质子名单的理由,是他如今已失去价值,有谷章甫暗中作梗,更有现今的族长谷宗承与他狼狈为奸,如此情势下,恢复星灵堵不住悠悠众口,要真正体现价值,唯有正式成为星者。
一旦成为星者,即便谷章甫与谷宗承再只手遮天,也可能冒大不韪将一名星者送去做质子。
除此之外,有句话谷星燚没有说出来。
拥有一名成为星者的儿子,对谷正阳的族长选举将是一大助力。
“好了,关于开脉之事我意已决,王大少你就不用劝我了,你如果想要出一份力的话,不如帮我一个忙吧?”
王易烊洗耳恭听,他明白谷星燚所说的这个忙,就是他之前提到的那个。
“王大少,我想请你帮我查明确……一件事!”
酒过三巡,谷星燚三人在飘香满溢前分道扬镳,他与练霓虹两人回转天罡武馆。
时已入夜,但夜色不深,回家的路上依旧有不少行人,一张张熟悉面孔,然而此刻,那一张张面上的表情,却是如此的陌生……确切的说,是久违了!
尊重!敬慕!
暌违四年,谷星燚终于再度感受到了这些视线!
“哈”少年忽然笑了起来,以一种自嘲的语气。
“怎么了?”与他并行的练霓虹颇感兴趣的问道。
“我原本以为,经历了那四年,我对虚荣已经彻底免疫了,现在开来,是我把自己估的太高了。”
“虚荣……”练霓虹目光流转,将四周那些视线一一纳入眼中。
“嗯,你确实将自己估的太高了,虚荣心说穿了就是自尊心的衍生,身为人,哪怕是最低贱的身份,也不可能毫无自尊心,只是有些人迫于环境压力,将自尊压抑的微不可查罢了。”
一贯胡言乱语的练霓虹,在这点上的见识却是意外的深刻,仿佛饱经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