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听这话便知道不好,却决定抵死不承认:回尊者,我并没有离开。
聂淮许久没出声。苏若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终是忍不住抬头看他。聂淮神色还算平静,苏若暗松一口气。她设身处地替聂淮想了想:身为尊者,他之前的宠物被萧天暮吃了。为了报复,他把萧天暮的食物抢过来当宠物,结果萧天暮又明目张胆上门挑衅,还偷吃成功了这搁谁都不能忍啊。
苏若试图宽慰:尊者,我没事,萧天暮得了教训,下次定不敢再来。
聂淮看着她,缓缓道了句:是么。
这句是么实在意味不明,苏若琢磨片刻,这才发觉了自己话中的问题。她说萧天暮下次定不敢再来,那不是笃定聂淮此次没能杀了萧天暮?虽然她的确有此想法,推断依据是萧天暮当年吃了聂淮的宠物,却也逃出了生天,但是她不该把这想法告诉聂淮!她这么说,让聂淮心里什么感受?
苏若正想找补,聂淮却沉声道:无错,今日我追出去不多久,便被他逃了。
苏若:
果然是误会了。苏若觉得此时再解释意义不大,索性垂了眸,不吭声了。聂淮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看起来似乎松了口气。
苏若一怔,看向聂淮:我没有。
聂淮与她对视。苏若有些警惕,因为她确定聂淮的眼神不似方才那般平和,似乎有锋锐的光芒在眼底闪过。可她细看去,那双黑眸又很是平静。她还在研究聂淮的情绪,聂淮却忽然闭了眼,与此同时伸手,将苏若紧紧搂在怀中!苏若被压在他的胸口,想抬头都不能:尊者?
聂淮的声音自她头顶低低传来:萧天暮此人,于神识一道颇有天赋,他的绝招幻境便是基于他对神识的操控。当年他偷吃我的魔宠,用得却是另外一个本领。他将一缕神识附在御虚殿小童身上,利用这神识定位,撕开空间闯入御虚殿,趁我不在,偷吃了我的魔宠。
苏若心中咯噔一下。果然,聂淮继续道:是以,将你从死域带回时,我便抹去了他下在你身上的神识。不料这些年他进步了许多,无需附着神识,只需接触,便可以定位。数日前,有御虚宫弟子出外被打晕,醒来后发现少了一缕神识。他没在意,萧天暮却以那缕神识为媒介,定位到他身边,撕开空间闯入御虚宫。
这些日,他便用这招,将御虚宫下八层探了个遍。可他始终没法进入御虚殿。只因他现身后,我便先他一步,在所有御虚殿侍卫小童身上下了神识,他不敢接触。聂淮顿住,声音愈低:这殿中我唯一没附着神识的人,便是你若若。
最后那句若若,聂淮唤得又轻又缓,却让苏若身体僵硬。无怪今日她的神识一触碰到萧天暮,便回到了御虚殿,想来是萧天暮定位后顺带将她带回来了。既然御虚殿的其余人都被排除了嫌疑,那聂淮的确可以确定,是她的神识与萧天暮接触了。
苏若不敢再否认,只是沉默。聂淮的手抚上她的发,动作如平日一般温柔,却是字字极缓道:我真不知道,是你冒险神识离体也要和他相见更让我愤怒,还是为了他欺骗我,更让我愤怒。
这话的内容让人胆战心惊,可那手却在苏若的发上一下一下抚摸,好似情人的安抚。苏若尽量放松身体,低声道:对不住尊者,我错了。我并非想见萧天暮,只是我曾经承诺他,往后会喂饱他。我不想言而无信。
聂淮没有回应,只是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发。苏若便在这诡异的沉默中,计算出了无数可能的局面以及应对。许久,聂淮终于停了动作,问出的话却让她意外:你在害怕吗?
苏若一怔。聂淮稍稍松开她:关景丞修习无情道,出了名的难相处。萧天暮是闻风丧胆的魔头。为何你不害怕他们,反而害怕我?
为什么呢?或许是初见时,聂淮给她的压迫感侵略感太重,令她排斥不喜,又或许,只有他毫无预期强吻了她,她始终无法释怀可对苏若来说,原因如何都不重要。苏若乖顺垂着眼:可能是因为尊者比他们更强大,我自然害怕。
她自觉这话答得非常好,非常适合现下的局面,也令人信服。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听见聂淮轻轻叹了口气。可她抬头看去,却见到男人神色依旧平静:害怕我,但是并不听从我,是吗?
聂淮的手覆在苏若后脑,强迫她抬头:萧天暮会再来,不许再见他。他低头凑近,唇几乎要蹭上她的鼻尖:如果你再不听话我便吻你。明白吗?
这距离太近,苏若立时挣扎起来。但聂淮不松手。也不知是她不小心还是聂淮故意,她的鼻尖竟是擦过了聂淮的唇。微热柔软的触感让苏若再不敢动,片刻方道:尊者,你答应过我,不限制我。
聂淮注视她,忽然双手捧起她的脸,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双唇相触间,苏若惊得身体一颤,化月瞬间飞出!可聂淮很快撤离,松开她,后退一步。化月悬于空中,幻化成长剑的形状,剑尖直指聂淮。聂淮看它一眼,却没说什么,便转身离开。
五十年后。
冬日的御虚山脉银装素裹,如银蛇蜿蜒。苏若披着裘衣,肩上立着一只小猎鹰,推开了一扇殿门。
殿内,一身着长衫身形高挑的修士对着大鼎,负手而立。苏若唤道:韩长老。
韩长老转身,竟是个面目枯干苍老的女人。她朝着苏若露出一个笑,脸上皱纹层层叠叠堆起:且等等,还没好。
苏若便在一旁茶几旁坐下。茶几上摆着灵果,猎鹰眼睛亮了亮,脑袋蹭了蹭苏若。苏若微微一笑,低声道了句:贪吃。却还是挑了个漂亮果子,递给猎鹰。
猎鹰便像小鸡啄米一般开始啄果子。韩长老看见了,皱眉道:苏若,你怎么还带着这只笨鸟。
猎鹰身体一僵,委委屈屈看苏若一眼。苏若莞尔:它不笨啊,它很聪明的。
韩长老连连摇头:几十年没长大便算了,身为猛禽,却毫无猎食者的气度尊严。这是猎鹰?鹌鹑都比它厉害!
猎鹰呜地叫了一声,头埋到了肩膀里。小晋的声音委委屈屈传来:苏若苏若,她又人身攻击我!
苏若抱起它安抚:我就喜欢它,不许说它。
韩长老还想说话,大鼎却有光芒闪过。韩长老面上一喜:成了。
她一挥袍袖,大鼎盖子打开,一道银白色的光芒射了出来,绕着苏若转圈。韩长老笑盈盈道:呵,就惦记着你主人,看都不看我一眼。
小晋不满大叫:化月粘着主人,就是重情重义,我粘着你,就是胆小怕事!她还能更偏颇一点吗?!
苏若顺了它一把毛,在心中回它:好了好了,不生气啊。若不是她的炼器技巧,我也没可能这么快给你找实体附身啊!
她抬起手,那银白色的光芒落在她的手心,幻化成一朵通体银白色的小花。和五十年前相比,小花的花瓣中多了颗珍珠般晶莹的花蕊,花瓣之下多了几片叶子。韩长老行到苏若身旁,满意道:不错。之前那些防御阵法和攻击法器,都做只配做叶子。这回的炼器鼎,才配做成花蕊。往后你想练个啥,可以直接用它,也不用跑来我这和我抢鼎了。
她拿起化月,别在苏若头顶,赞道:好看。又捏了把苏若的脸:唉,美人就是美人,瞧这脸蛋,我真嫉妒。
苏若一笑,却是问:你又要炼脸了吗?
韩长老行回大鼎旁:嗯,材料都准备好了,给你炼化月才耽搁了。
苏若犹豫片刻,跟上前道:炼器炼器,炼得自然是器物。以人为器,终归是不妥,恐有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