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博明一言不发地点点头,快步与对方擦肩而过,走进昏暗的通道中。
林组长在门边抖着烟灰,屋外风大又下着雨,他两指间夹着的烟卷火星明明咩咩。盯着青年缩着的后背,他不禁摇头嘀咕着。
真是个怪人,不看人只看路。哑巴似得的还一惊一乍,若不是人手不够,啧啧啧
林组长思考着该什么时候辞退人,毕竟安傅明只是个临时招来的,最开始觉得他安静且对工资没硬性要求,于是就同意他进组了。
谁知这小年轻不光死气沉沉,居然还有一次突然在拍戏时发病,光敏性癫痫,差点要送医院抢救。他带来的行礼与随身物品里,最多的也是五颜六色的药片。
绝对的高危员工。
腹诽中的林组长殊不知,被他列入辞退名单的安博明,其实早已下定决心明天主动离组了。
这邢图县,这离阳河畔,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
道具间在公馆一层走廊的尽头,安博明被重重的纸箱拖累,额前开始冒出虚汗,几滴险些落入他眼中。
低头看去,箱中的血腥道具人头逼真得触目惊心,开拍那天布置场地的时候,许多男性工作人员都有些心悸不敢接触它们太久。
但在安博明眼中,这些人头与小孩的玩具娃娃无疑,丝毫没有恐惧气息。
究其原因,他已经看到太多比这恐怖一万倍,一千倍的存在了。并且,它们或许是真实存在。
他尝试过很多办法,比如吃药、催眠,甚至急病乱投医,真去找了某些大师高僧,试图解决这双眼睛,可能也是大脑的异样。
令人绝望的是,这些办法无一奏效,连减缓症状的情况都没发生过。成年之后他精神被折磨得厉害,四年的大学课程,他断断续续的来又停课休学,花了六年才真正拿到毕业证书。
更别提之后要他外出找工作,养活自己。
六岁那年父母出车祸双双丧命后,他被父亲的远房亲戚收养,对方人很好也一直没有子嗣,把他当自己孩子看待,无微不至的照顾他,每月都往他的卡上打钱。然而对方越是这样,他就越说不出自己生病的真相。
静康小区的公寓老家,才是他唯一的港湾和庇护所。
人还在道具间里整理东西,安博明的心却已飞回家里。
将最后一个假头擦去雨水放回架子上,安博明吃力得睁不开眼皮,可睡眠质量极差的他,永远也睡不满哪怕三小时。
看来还是得用药了。
他拖着沉重的双脚转身,经过一排假人道具去关窗。
上一个进来的不知道是谁,竟然把窗户大大的敞开,半夜雨要是下大了,三分之二的道具都要淋湿变形。
奶白窗帘轻飘飘的,质感如丝绸顺滑冰凉,安博明关上旧式木窗,双手像被按下缓慢键,一点点拉起窗帘。
七个。
他看着玻璃里自己恐慌的神情想。
刚才他经过墙壁时,看到的假人是七个。
两个无头的假人,三个被扎满短剑,还有一个是准备用来拍摄被献祭的新娘那幕入水的新娘替身。穿着喜服,头盖红绸的少女假人。
某种东西从脚底板爬上小腿,大腿,没入身体沿着骨头血管直达头顶,安博明双手冰冷,本就惨白如纸的脸庞褪去最后的血色,彻底被它支配。而这,名为恐惧。
多了一个。
墙边站着的假人新娘,多出了一个。
现在就站在他左边,眼珠一转就能看清的距离。
安博明只敢用余光瞄几眼,他能明显感觉到整个道具间的温度在迅速下降,古怪的臭味令人作呕。
这里有怨鬼。他做出总结,并拟定好自己的应对方案。
深吸一口气后,安博明佯装镇定的向右侧转身,他无视两边所有东西,目不斜视,速度更不急不缓。
他如愿安然无恙的离开道具间。
走出公馆后他才长舒口气,虚脱地靠着自动门。
过于安静的四周让他的神经再度紧绷,他无意一瞥玻璃,脸色一变再变,顾不得伪装转身就跑。
独自站在公馆前的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肩上搭着一只手。